巨大的碰撞声音听的人心里打颤。
气流划开,空气里卷起一点烟尘灰土。
货车和载着少年的车齐齐停下,晏辞急刹,疯了似的奔到前面。
玻璃碎了一地,车头严重变形,少年往右转弯,左侧和货车车尾碰撞严重,驾驶侧的车门完全扭曲。
他眼底几乎带着猩红,生生把车门拽开,碎玻璃崩落,里面少年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紧闭,额角一点血迹蜿蜒,身上零零碎碎一些被玻璃划破的小伤口。
而本该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却毫无踪影。
血迹晕染,少年闭着眼,生死不知。
晏辞几乎僵住,冷白手臂上青筋暴起,浑身轻轻打了个颤,将少年往外抱,少年小腿却被变形的地方卡住。
飞快找来工具,将少年小腿挪出来,把人抱下车。
到路边,晏辞将怀里人放平,手背青筋绷起,眼底漆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伸手探了探少年鼻息。
……还好,还好。
晏辞骤然松口气,浑身肌肉绷得太紧以至于僵硬酸麻,眼底漆黑,恍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惊惧崩裂感,伸手将少年全身从上到下检查一遍。
夏问寒的车是和救护车前后脚到的,晏辞担心事情不对,提前联系了医院。
夏问寒远远就看见十字路口三辆车高速行驶,相向而去,在那声碰撞动静里狠狠提起心。
冲下车跑到路边,看见他弟弟平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眼帘紧闭,而晏辞握着他手,像守着宝物的恶龙,一眨不眨的盯着。
“年年?”
夏问寒看着那些血,呼吸一滞,冲上前,“年年,怎么回事?!”
他想碰一下弟弟,可哪哪都有血迹,一时间门竟不敢触碰。
晏辞半抱着少年,目光冰寒,防备所有可能跟他抢人的生物,夏问寒也不例外,见医护人员带着担架下来,将少年挪上去,跟着上去救护车。
“晏辞!”
夏问寒匆匆跟上去。
救护车只能带一个陪同人员,护士急急拦住他,“只能上一个家属。”
“我是家属!我才是家属!”夏问寒声音微急。晏辞不错眼的盯着少年,声音轻寒,“让他上来吧。”
医生回头看他一眼,示意护士让夏问寒上来。
救护车亮着顶灯,一路超速驶往医院,少年被推进急救室。
晏辞和夏问寒被拦在外面。
夏问寒到现在还没明白什么情况,狭长眸子死死盯着晏辞,“到底出什么事了?!”
“车祸?”
“为什么你有年年定位?”
为什么能预知这场车祸,还提前把他叫过去?!
晏辞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眼底黑沉沉的,冰凉刺骨,并不遮掩,“我在他手机里安了定位。”
夏问寒狠狠拧起眉头。
晏辞不管他怎么想,反正他已经快疯了,墨色眸子盯着他,“他出门前怎么和你们怎么说的,就说要找我拿作业?”
夏问寒冷冷看他,暂且压下怒火,现在还是弄清楚事情原因比较重要,点头。
“对,我要送他,他说拿了驾照,可以自己开车。”
“你们给他买的车?什么时候?”
“不是。”夏问寒抿唇,“他说要自己买,就在一个月前。”
晏辞狠狠咬住牙,想到副驾驶上那包陪葬一样的零食,眼底戾气几乎要漫出来。
这是场早就谋划好的车祸。
“夏家现在有人在么,去他房间门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人异样,再……”
他停顿片刻,结合手链定位和夏家门前布置,“再到门口邮箱那里,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夏问寒抿紧唇,目光沉沉,给夏鸿遇打了电话。
他来的着急,还没顾上和父母说,但现在这种情况,不能瞒着。
夏鸿遇先去医院,江鸢拿着手机到小儿子房间门,心慌意乱的到处查看,和手机那头联系。
“邮箱里有条手链,就是年年之前带在手上的那个,衣柜里新买的衣服被他单独放到一边了,牙刷牙杯毛巾都被扔掉,屋里子里很干净。”
这明显是安排布置好的。
江鸢心脏抽疼,几乎站不住,扶着桌子,眼尾通红,“年年,年年他想干什么啊?”
夏问寒开着外放,抿唇,沉默不语。他也不清楚弟弟为什么这么做。
江鸢拉开抽屉,意外在里面看到什么,惊讶出声,“这有封信!”
晏辞蓦地抬眼,“写了什么?”
夏鸿遇也有点急,“阿鸢你快看看。”
那边声音缓慢传来,一字一句,带着惊讶疑惑——
“写着、写着……我不是夏稚年。”
“不是年年一贯的笔迹。”
晏辞表情倏地变了,警觉的瞧向夏鸿遇和夏问寒,眼底冰寒,挪了挪脚步,稍微挡在急救室前面。
夏问寒和夏鸿遇对上一眼,父子俩表情有些奇怪复杂。
晏辞打量他俩,目光微暗。
“砰。”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
“怎么样?”晏辞目光沉沉,冷声询问,夏家父子也急忙赶过来。
这医院是晏辞投资的,院方按最高标准进行了抢救和检查。
医生松口气,“没有生命危险,身体左侧受到主要冲击,左侧小腿骨折,同侧腰部上方划了很深的一道伤口,不过没伤到内脏,比较严重就这两处,其他都是碎玻璃的细小口子,护士还在处理,没有大碍,好好修养就可以。”
晏辞稍泄口气,眼底却愈发幽冷。
转头看向焦急的夏家父子俩,想到刚刚电话里那句“不是夏稚年”,目光微暗,转头给一旁的医生和院长一个示意.
漆黑寂静的夜晚,少年看完一整部,放下手机,躺回床上。
“叩叩。”
寂静里,门突然被敲响。
少年刚刚入睡,迷迷糊糊坐起身,没应声。
“叩叩。”
又是两声。
“谁呀?”少年扬声询问。
“咔哒”,门被打开,一线光亮照进来,在漆黑的卧室里,那线光反而更显幽冷。
门被推开,一个女声突然响起,“稚年,睡了啊?”
灯光大亮,夏稚年被光刺的眯了眯眼,看清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小姑,二叔?有事吗?”
小姑一头大波浪,笑容美艳,“没什么,今天生日宴,看你吃东西的吃的杂,给你送点汤水。”二叔端着东西进来。
然后……
夏稚年脑袋里茫然一瞬,然后呢?
画面戛然而止,夏稚年躺在床上,漫漫睁开眼。
入目就是一块包装精美的天花板,看着格外眼熟,但他不知道怎么,脑袋钝钝的,有点想不起来。
屋里里光线很暗,窗户关着,几乎没风,夏稚年懵了一瞬,脑袋晕乎乎的想坐起身,却发现手脚麻痹,四肢都在酸痛僵硬。
“嘶……”
不知道扯到了哪里,浑身上下一阵阵的疼,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随着他动作响起,少年愣愣看向声音来源,右手手腕系着条黑色的细细手链,坠了个铃铛,一动就叮铃铃响。
这什么?
“……年年?”
低沉声音响起,夏稚年蓦地抬眼,看见门边站了个再熟悉不过的清隽身影,手里端着个杯子,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迈步过来。
……晏、晏辞。
他睁大眼。
坏了!
没回去!
一瞬间门,脑袋终于清醒过来,车祸,货车,晏辞疯了似的开过来的车,呼啦啦全涌进脑海。
夏稚年听着男生缓慢走近的脚步声,心脏瞬间门提起来,紧张感迅速扩散,杏眼滚圆,撑着胳膊想坐起身。
手腕上的铃铛又响一瞬。
男生靠近,一手压上他胸膛,轻易将挣扎起身的少年压回去,不错眼的瞧着他。
半晌,眼底黝黑,唇角却稍稍弯起来一点,声音轻柔,“乖崽,醒了。”
晏辞放下杯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少年。
夏稚年:“!!!”
“我……
夏稚年被他过分柔和的声音弄的浑身一绷,愈发紧张,眼睫不安分的眨了眨,“醒了,啊——!”
少年猝不及防一声惊呼,下巴被捏住,脆弱脖颈被指腹掠过,浑身轻轻一颤。
晏辞俯身瞧着睡了七天的少年,心里石头落地,压了七天的疯狂也终于喷涌而出,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片刻,轻弯出个笑,声音温柔极了。“乖崽故意谋划这场车祸,是想背叛逃离我么?”
夏稚年:“!!!”
坏了坏了,晏辞这是要疯。
“没有……”
他心里一慌,呼吸有些凝滞,僵着身子,怎么看晏辞怎么有点打怵,努力放软声音,“哥哥,我……我错了,我不敢了。”
指尖擦过颈动脉,漫不经心在身上滑动,掀起连绵的痒,夏稚年身体绷的厉害,轻哆嗦一下,心脏砰砰直跳。
近处悦耳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冷意,轻笑一声。
“乖,我不接受言语道歉。”
夏稚年:“!!!”
夏稚年心里咯噔一声,浑身僵的厉害,哼哼一声,“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唔……”
“呵,不敢?”
晏辞垂眼瞧着少年,目光滑过这一身大大小小的贴着医用贴或者没贴的伤口,唇角愈发弯起,声音轻缓。
“骗我,骗夏家,车玻璃不贴防爆膜,拆掉安全气囊,买通货车司机谋划车祸。”
“乖崽。”晏辞笑了,声音越发幽冷下去,戾气清晰,“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啊。”
夏稚年:“!!!”
夏稚年心脏重重一跳,呼吸发紧,垂眼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看着我。”
下巴猝不及防被抬起来,夏稚年心脏咚咚两声,眼睛睁大,瞧着一脸冰寒的晏辞,抿紧唇,声音轻颤,想先把晏辞安抚住,“我真的错了,晏辞,你——”
“就这么想穿回去?离开这个书本世界,回到本来地方去?”
晏辞打断他,毫无征兆问了一句,“现在还是想回去么?”
夏稚年蓦地一顿,杏眼圆睁。
书本世界?他怎么知道的?!
晏辞不错眼的瞧着他反应,见状,唇角扯开一抹笑,声音轻缓,“好啊,看来是还没放弃这个念头。”
“唔……”
嘴唇忽的被碾住,夏稚年绷紧一瞬,唇瓣被极尽温柔的吻过。
晏辞轻笑,摸摸少年脑袋,明明在笑,眼底却藏着凶戾,死死盯着少年。
“乖,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让你再跑一次么?”
他声音柔和的像裹着一层糖,情话低语般,甜蜜又可怖,笑着,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夏稚年被他浑身的凶戾激的打了个哆嗦,琥珀色眸子垂着,眼睫颤动,扁扁嘴,没再吭声。
他想坐起来,手臂上的酸麻满满消失,稍一用力,腰上面突兀的一阵疼,闷哼一声。
晏辞单手把少年压回去,眉眼微垂,“腰上有伤,躺回去。”
夏稚年:“??”
夏稚年茫然一瞬,他就记得碰见晏辞,然后急掉头避开货车,再之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掀起衣服看了看,腰身上面一点位置绕了好几圈的纱布,左侧隐隐氤着血色。
目光一转,瞥见左小腿上白白的一片,打了石膏,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骨折了。
身上零零碎碎还有些小划痕,像是碎玻璃划的。
……原来会有伤。
之前他搜了一圈的穿书文,还以为如果原主回来了,这幅身体会神奇的恢复原样呢。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原主没回来?
夏稚年垂了垂眼。
他躺久了,有点难受,还是想坐起来,有点疼,可晏辞要笑不笑吓人的很,他又不敢叫,悄咪咪瞄了一眼,撑着胳膊用力。
晏辞回头瞧他,上前揽着少年肩背和腰侧靠下的位置将他抱起来,避开伤口,靠坐在床头。
夏稚年悄悄松口气,小声道:“谢谢。”
“……夏家人呢?”
他想了想,“我为什么在你这啊。”
“你自己写的信,睡了七天,不记得了?”
……七天?
夏稚年恍惚一瞬,忽的想起什么。
对,信,他写了信。
夏家现在知道他不是家里小儿子了。
夏稚年心脏缩了一下,想到上一世爷爷奶奶指责厌烦的模样,再将那些厌恶神情换到夏家人身上,心脏有些憋闷。
本来安排好的计划被全盘掐断,夏稚年垂眼,看看自己的手,或者说,原主的手。
本来该愈发焦虑现在怎么办,占着别人身体不走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但是……
他想到车祸那天,晏辞不顾一切开过来时候的疯狂,心尖发颤,酸软的厉害,又有些陷入茫然。
他理不清,便强行逼迫自己暂且抛到脑后。
至少现在,如果他走了,晏辞会干出什么事,他无法想象。
唇瓣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夏稚年正走神,回神看去,是个纸质吸管。
晏辞拿着杯子递过去,声音平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