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选定了吉日,三月初一。
当日果然晴空万里,宛若碧玺。
公主的礼服头一晚就送到了夕照寺。五彩锦缎上坠着琳琅满目的彩石,流光溢彩,恨不得晃瞎人的眼睛。
绞面、梳发、换装。
四五个侍女围着南平打扮,七手八脚的为她套上嫁衣。公主脸上按此地的风俗覆了赭面,好一番打扮过后,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南平坐在妆镜前,昏暗的镜面里影影绰绰的映出一张陌生面庞。
她试着微笑,镜子里那个人影便也跟着动了动嘴角。只是肉皮子虽然动了,肌理依旧是僵的。
高城盛行哭嫁,侍女看见公主笑吟吟的,反倒好心嘱咐起来:“殿下应该流泪才是。”
南平没吭声,转身问阿朵:“我的锦囊呢。”
阿朵一愣,顿悟她说的是什么,连忙在旧衣服里翻找,却到处都不见踪影。
南平的右眼皮子突然跳了起来,正欲起身去寻时,迎亲的队伍却已经到了。
从今往后,由不得她了。
她空着手上了马车,一路向前。
祭山神、焚家神,沿途敬酒,白马迎亲。百姓蜂拥而至,欢呼雀跃,鼓乐齐鸣。
晨曦而始,薄暮方终,婚宴要进行整整十八天。
喝不完的酒、唱不完的歌、跳不完的舞。两邦使节互敬祝词,高城最好的折迦戏艺人登台,吐火圈,跳武戏,热闹非凡。
南平被五色绫罗缠身,像尊万人供奉的玉雕一样,与瓒多并肩端坐在高位,面目模糊。
“我敬你!”突然一声娇斥传来,倒叫她醒了神。
却是玛索多一瘸一拐上前,冲南平端着酒杯。
南平一怔,几乎下意识觉得对方要泼过来。然而玛索多面上全无仇人相见的尴尬之色,反倒洒脱道:“公主你骑马骑得好,是个人物,我不如你!”
说罢一饮而尽。
南平端起杯子来,蘸了蘸唇,眼瞅着她转身往次席去,心里倒有几分感慨。
——这位当真是个直肠子,一根从头通到尾,好像爱恨冤仇全挂不住似的。
南平心念一转,顺着往角落里找,发现西赛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台子下面。许是公主看得太过直接,她施施然的把头转了过来。
两厢目光相接,西赛没有避让,单是浮起了一层松散的笑。乍一看有礼有节,实则有恃无恐。
只当是先前二人那场短兵相见,已经彻底撕破了好皮囊,压根不怕凶险的骨相露出来了。
千年的狐狸,道行藏着何用。
南平把这点子怠慢看在心里。
她放了杯子,侧耳对瓒多轻声道:“我倦了。”
说话间,故意与男人贴得近些。西赛果然变了脸色,眼光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
瓒多瞥了眼尚且吵闹的场面,颔首命人送南平回去休息,自己留在了原地。
……
第十八天夜里,礼毕,宾客散。
寝殿内红烛漫天,春房帐暖。
瓒多带着浓厚酒意走进屋子时,南平还穿着礼服,端正跪坐在毡垫上。她看着面前高大的阴影渐至,指甲紧扣掌心,掐出一道红印子来。
“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男人凑得近些,“是怕我么?”
南平摇头,辫子上的宝石叮当作响,身子却傀儡似的一动不动。
瓒多笑笑,握住了她的掌心。触感细腻之余,少女的肌肤一片冰凉。
男人略有些诧异道:“这么冷。”
“我畏寒。”南平淡声回道。方才等得太久,没有汤婆子暖手,自然寒凉。
瓒多笑笑,抬手附在自己厚重的毛葛袍带上:“我来帮你暖起来。”
南平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借由着强大的力,她被仰面推倒在了毡垫上。绒绒的毛皮刺痒,扎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