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她不得不去勇敢面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同自己存在血缘关系的父亲。
出结果的这一天,刚好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四,也是南方的“小年”。
南盛给黎初月打了电话,两人却又都沉默了下来。
南盛没有讲别的事情,只是说他刚在北京买了套房子,想让她和黎雅一起来家里做客,还叮嘱叫上薄骁闻一起。
黎初月知道,南盛之前并没有在国内购置房产。即便是他还在管理新月剧团的时候,也只是长包了一家老牌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
得知他置业的消息,黎初月一时间也有些意外。
薄骁闻在外面开完会,回到剧团载着黎初月一起上路。
然而黎初月坐上副驾后,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地图导航的界面,却忍不住一惊:“骁闻,南总刚买的房子,离你家那么近吗?”
薄骁闻笑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家楼下的那位邻居正在处理房子,刚好挂牌价公平合理。”
“所以南盛就买下了?”黎初月反问道。
“嗯。”薄骁闻点点头,“南总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选房子难免会谨慎一些,我那个社区,刚好符合他的预算和要求。”
黎初月闻言叹了口气,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他是出于好意。
两人还是走进了那栋熟悉的大楼,只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回33层,而是敲响了32层的房门。
电子门铃响过几声,过来开门的人,竟是一身居家服的黎雅。
黎雅仿佛这家的女主人一般,热情地招呼他们:“囡囡、骁闻快进来,阿盛正在做饭,马上就要出锅啦!”
黎初月和薄骁闻听罢,齐齐朝厨房望去。
只见南盛也是一身相同色系的家居服,高高地挽起袖子,系这围裙举着锅铲,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黎初月见状,拉起了黎雅的手悄声开口:“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这时候,薄骁闻却抢先回答:“月儿,我去帮南总,你陪阿姨聊天,厨房就交给我们男人吧!”
黎初月听他说出这种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她便心安理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薄总。”
那一边,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起下了厨房。这一边,黎初月母女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黎初月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妈,你知道我和南盛的亲子鉴定结果了吧?”
“知道了啊。”黎雅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怎么都不问我?还这么淡定。”黎初月不免疑惑。
黎雅十分坦然地笑笑:“咱们俩虽然是母女,但也是两个dú • lì的个体。你是你,我是我。”
黎雅缓了口气,接着道:“我现在接受了南盛的追求,他是我的男朋友。至于你认不认他这个爸爸,那是你的事。”
黎初月闻言,免不了一怔。
她看着黎雅,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虽然黎雅有间歇性精神障碍,但她正常的时候,简直清醒地可怕。
母女两人正聊着贴心话,那一边薄骁闻就喊着“开饭了”。
“来了。”黎初月和黎雅一起应声,随即起身朝着餐厅走去。
此刻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盘盘碗碗。
按理说,这南盛算起来应该是半个外国人,但此刻他却弄出了一大桌子菜,不得不叫人另眼相看。
四人围着餐桌坐了下来。南盛温声开口:“都是一家人,我们就趁热吃吧,不要客气。”
说来也奇怪,黎初月刚进门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但此时坐在餐桌前,却又没有半分的拘束和不自在。
大家纷纷动了筷子。
不得不说,南盛的厨艺竟是出乎意料的出色。黎初月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用了半成品或者料理包?
南盛帮黎初月添了半杯红酒,试探性地开口:“月儿,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听他这样措辞,黎初月忽然有些紧张:“你说。”
南盛的态度里也十分谨慎:“月儿,我想带小雅,去加拿大做康复治疗。”
他顿了顿,接着解释起来:“我前不久回去的时候,已经联络了一个北美权威的神经科医生,他看过小雅的一系列病例和诊断,觉得她在理论上是有康复机会的。”
听闻是这件事,黎初月直接点点头:“只要我妈妈她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的。”
半晌,黎初月又问道:“那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走?”
南盛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国际航班的班次比较少,时常要间隔上一个月左右,如果最近有票,我想尽快带她走。”
“好。”其实黎初月心里是有一点的不舍。但早一点过去治病,也是她的心之所迫。
黎初月放下筷子,去拉了拉黎雅的手:“我可能没办法去国外陪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放心吧!”黎雅反倒是没心没肺地答道。随即她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笑着看向其他三人。
“今天是团聚的小年夜,我们一起碰个杯!”
*
农历春节之前,南盛带着黎雅上了飞机。
临进海关的时候,南盛塞给黎初月一封信,嘱咐她一定要记得看。
黎初月和薄骁闻从机场回到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
只是黎初月万万想不到,这竟然是一封南盛亲笔写下的书信。
信纸的最上方,是一行歪歪扭扭的中文。可以想象出来,平时不怎么写汉字的南盛,当时写起来一定相当费劲儿。
黎初月展开信纸,默默地读起信上的内容。
“月儿,我的中文书写很差,说起话来也常常词不达意,所以我选择了写信的方式,请允许我用英文写下以下这番话,只有这样,我才能直截了当地传达我的心意。”
黎初月紧紧捏着信纸,接下来入目的便是一行行英文单词,整整写满了两页纸。
黎初月的英语只是普通大学生的四六级水平。对于南盛这样地道的英文书写,她可以看得懂,但并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理解得准确。
犹豫片刻,黎初月伸手把信递给了薄骁闻:“骁闻,你可以帮我翻译一下吗?”
薄骁闻一直在国外念书,英语流利得堪比母语。他笑着接过信,又揉了揉女孩的发顶,柔声说:“没问题。”
薄骁闻先简略地看了一遍这两张纸,大概了解了其中的内容,随后便直接朗声开口,为黎初月翻译起来:
“月儿,见字如面。
千言万语,首先我要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我想再感谢上帝,冥冥之中,她又把你送回到了我的身边。
西方人有句话,叫做“凡是发生的都是注定的,凡是发生的都是极好的”。我们中国人更浪漫一些,喜欢把这叫做“缘分”。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究其原因,错一定是在我。但请你不要认为,我现在对你妈妈这样好,只是出于亏欠、想要弥补。
事实上,这二十几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她亦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一次有幸再遇见她,我感觉我可能是花光了半生的运气。
你知道吗,小雅她的样子完全没有变,也可能正是因为她的病,到现在她身上都还是有一种小女孩般的天真与善良。
她一笑,我的世界仿佛就步入春天。
我对于她的心动,亦如二十年前初见她时那般,丝毫未变。
而对于月儿你,我则是全然发自内心的愧疚与自责。
很抱歉,我缺席了你的幼年、童年和少女时期。在你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我都未能参与。
我想,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很多盛大又隆重的场面、亦有很多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但我对这些事却毫不知情,我真的很遗憾。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敢奢求你的认同,更不敢妄想你的原谅。
只是请你试着接纳我,让我在未来的日子中,能和你一起分享喜悦、分担痛苦。
月儿,请你记住,余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一个叫做“爸爸”的避风港,可以让你随时停泊、随时依靠。
落款是:不配写下“父亲”二字的南盛。”
薄骁闻读完最后一个字,黎初月早已经泣不成声。
他放下手中的信,俯身去吻她眼角的泪,笑着安慰道:“傻月儿,以后多了一个新的家人能够关心你、爱护你,怎么还哭了呢。”
黎初月哽咽地抬起头:“是这样吗?”
薄骁闻敛唇一笑:“是啊,你看,能照亮我们月儿的星星,又多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