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这回出行,就不像去天湘修院那样身边只有两个小厮了,唐堡主和唐夫人为他精心挑选了二十名堡内弟子,其中大部分都是接近玉级武者的水平,少数几人已经是四五级的武者了。
唐宁对爹娘的这番安排挺感动的,就是有一点:“他们的衣服怎么和别的弟子不太一样?”
一水儿都是绿色的武袍,和其他唐家堡黑红带蓝的着装相比,绿得也太环保了。
“阿宁不是喜欢这颜色吗,所以娘亲让底下的人都给他们换了新衣服。以后出门在外唐家堡的弟子都这么穿,要是有冒充的人,你一眼就能识破了!”唐夫人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挺满意。
唐宁欲哭无泪,看来他和这颜色还真是难解难分了。
不过看到那二十名唐家堡弟子向周围满脸羡慕的弟子们炫耀时新衣服的模样时,唐宁想想,还是算了,就让大家多高兴一会儿吧。
唐夫人又把二十个绿衣服中修为最高的那个喊过来,让唐宁多认一认他的脸:“这是葛力,深得唐家刀法真传,原本是你大哥的人,被我调来成了二十人小队的队长了。”
唐宁这么一听,还以为这个叫葛力的汉子从大哥那边调过来会不太高兴,没想到居然是刚才换上新衣服的二十人中表现得最高兴的那个。
也不知道他大哥看见了会有什么感想。
葛力长相憨厚老实,块头比雷鹏还大,皮肤黝黑,笑起来显得牙特别白:“小公子好。”
“你……你好。”唐宁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你喜欢吃海鲜吗?”
起名叫“蛤蜊”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他的父母故意这样还是误打误撞。
葛力用力点头:“喜欢啊,鱼虾还有螃蟹,我都喜欢吃,也会抓。等什么时候出海了,我抓给小公子吃!”
敢情还真的喜欢啊?唐宁忍不住咳嗽了下,对他说:“现在出海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我知道有一种乌卤面挺好吃,都是用海鲜熬成的汤汁,你若是喜欢可以去尝尝。”
“乌璐镇的乌卤面!小的就曾经慕名前去,确实很好吃,我当时还想把厨子带回来给堡主夫人做面吃,可惜店家死活不干。”葛力遗憾地说。
唐宁有点窘,觉得好吃难道不是买点材料自己回来做,或者付钱跟厨子学两手,为什么要把别人带回来,店家能答应才怪了。
“见你们聊得来,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唐夫人欣慰地笑了笑,“阿宁你就快点启程吧,我和你爹就不送了,让你们大哥送。”
唐夫人背过身,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这才转过来又继续道:“你也别嫌娘让你带的东西多,西北到了晚上也很冷的,越往北就越是不得了……”
“好,我知道了。”唐宁赶紧打断娘亲的絮絮叨叨,要是再这么说下去,恐怕到天黑他们还不能出发。
反正只是十车东西而已,山洞里应该还装得下,再不行还有司无岫手上的碧玉指环呢,那也是个须弥芥子。
唐夫人抬头一看,太阳已经走到了中天,确实应该出发了:“路上小心点,阿宁。”
“嗯,娘亲放心,我会经常写信报平安的。”唐宁乖巧道。
“哪里用得着你,让你二哥写就行了。”唐夫人拍了拍唐宁的手背,“你大哥经常说老二不爱看书,娘亲也觉得该让他多练练那笔狗爬字,以后有什么事就让你二哥写信回来,别不好意思对爹娘开口。”
“好。”
虽然心里对二哥有点同情,但唐宁还是满口答应,这种小事就交给他二哥发愁吧!
唐家堡的人从大清早就准备送行,一直送到现在唐宁才下了山,差点又要被娘亲留到午饭后。幸好司同学以天色太晚就会错过宿头为由,才终于让娘亲松开了手。
唐宁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西南到西北,这一路上山多树多,路也不平整,马车并不方便,大家都是骑马出行。
唐夫人为唐宁准备的毛茸茸骑装,到最后他也还是没穿——看到那衣服他总觉得有些羞耻,又会想起被人放了一条尾巴的画面。
感觉自己以后都无法直视那套衣服了。
骑马出行速度确实快,就算山路不太好走,只要知道捷径就能省下不少弯路。而且越往北边走,植被就越是稀疏,能让马匹撒开了蹄子跑,速度就更快了。
只有一点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越往北边城镇越少,人烟也稀少,经常错过宿头,只能在野外凑合一晚。
“过了黄沙城,离万妖塔就很近了。”
唐宁坐在火堆前,一边烤火一边小心将架子上的妖兽肉切下来分给大家。这一夜他们又在野外过夜,风餐露宿好几天,众人精神都有些萎靡。
唐宁把其中一只木碗递给他大哥:“大哥,这都快到白虎军的营地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没错,出门前娘亲说过,让大哥代替二老来送行。但是唐宁看他大哥这样子,估计是想把他们送到极北了……
唐安接过木碗,一脸坦荡道:“再过两天吧,等看到阿宁过了黄沙城我再回去。”
同样的话,唐宁这一路过来都听了好几遍了。
什么“等阿宁过了卅山城再走”“等阿宁过了这片林子再走”“等我们翻过多陀山再走”……一直到现在,树林走过了,山也翻完了,他大哥还是雷打不动地跟他们一起走。
唐宁有些无奈道:“大哥,你这样……爹娘那边怎么办?”都快一个多月了,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唐家堡的事务谁来打理,总不能全都让爹一个人来干吧?
就连唐二哥也有意见了:“就是,大哥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我在,阿宁保证连一根毛都不会少!”
唐宁瞥了他二哥一眼,最后那句话应该是“一根头发都不会少”吧,为什么要特意用毛来形容。
他身上的毛也没有很多,就是耳朵和尾巴毛乎乎而已,其余地方还是很正常的。
唐大哥也看了看唐定,道:“将阿宁交给你,我确实还真有些不放心。二弟你总是粗心大意,在诗文方面都没什么耐心潜心学习,何况是别的事情?”
唐二哥觉得自己的内心再次受到了伤害,不爱念书又不是他的错。
而且大哥都跟着他们走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没看到阿宁和那个谁眉来眼去的样子,到底是谁比较粗心大意?
不过这些话唐二哥还是没敢跟大哥说。
而且因为有大哥在,司无岫的举动也收敛了不少,只是私底下两人会偷偷手牵手在林子里幽会,还每次都刚巧被唐定撞上!
等到次数多了以后,唐二哥这才恍然大悟,司同学分明就是挑着自己离开大部队的时候才将弟弟拐出来,而他就相当于是给两人放风了。
有这么气人的吗!
唐二哥很想撸起袖子跟司同学打一架。
司无岫倒不觉得唐大哥在有什么不便之处,偷偷幽会在他看来也是情趣,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吃豆腐,但是那个时候唐宁总会变得格外配合,所以他也没什么不满的。
众人心思各异,一顿饭也吃得比较安静。
吃完之后,唐安突然站起身,一脸严肃地走向唐宁:“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跟阿宁说。”
“什么?”唐宁忐忑地站起来,看见他哥这么严肃正经的表情,还以为是和西北有关的事情。
“我差点都要忘记自己是来送行的了。”唐大哥的语气略有些自责,“本来为阿宁准备了一首送别诗,但是此情此景,那首《山城千里辞别吾弟》已经不够应景了。”
唐宁心想,那倒是,他们现在都已经走出山城,来到西北了。
改叫《黄沙万里辞别吾弟》还差不多。
唐大哥惭愧道:“可惜这些天赶路没什么灵思,等经过黄沙城,在城镇中多休整两日,大哥一定为你作出一首好诗来。”
“大哥,你不必这般客气……”唐宁很想劝对方有那个时间不如多休息一会儿,一路长途跋涉,虽然武者的身体还吃得消,可是精神还是会感到疲惫。
然而大哥的表情很执着,就连二哥也羡慕道:“大哥真是好文采,如果我也有大哥这样的本事,必定也会天天给阿宁作诗的。”
唐宁赶紧按住他二哥,家里出了一位诗人就够了,再来一个他可是真的要受不了了。
“对了二哥,你刚才不是说还没吃饱吗,我再给你切一碗肉下来!”说完他就拉着唐定走到烤架边上,熟练地用匕首割下外面那层已经烤好的肉。
唐大哥站在原地,原本还想说,送别诗没想好,可以对弟弟吟诵一段从前的佳作,没想到唐宁溜得太快,他甚至都没酝酿好。
倒是司无岫又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坛酒:“大公子要不要来一点?”
“也好。”唐安矜持地点了点头,撩起衣摆坐下。
西北的夜间比较冷,喝点酒可以暖暖身子,所以唐大哥并未拒绝。
“我看,大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司无岫微不可查地观察着唐安脸上的表情变化,“就算是再惯孩子,也没有一路送到西北地界的,别说是我,就连阿宁都觉得不妥了。”
唐安闷下一口酒,叹了口气。
看来爹说得没错,这姓司的狡猾得就像一只老狐狸,也不知他跟阿宁放在一块,到底谁才是狐狸了。
“其实那日我送你们下山后,就从探路的弟子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唐安道。
“请大公子明言。”司无岫正色道。
“那名探路弟子本来是五人一队行动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唐安眉头紧锁,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听他所言,这一路都十分顺利,他们既没有遇敌,也没有因为别的事情分开,可在黄沙城的客栈休息一夜之后,除了那名弟子以外,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吗?”司无岫问。
“什么痕迹都没有,人就像是凭空消失的。”唐安又喝了口酒,将衣襟微微扯松,“黄沙城环境恶劣,多年前就已经是一座空城,只有建筑保留了原貌,给过往之人留下遮风避雨的地方。所以那名弟子见城中无人,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况且那五人在进入客栈之时就已经四处查看,确定没有危险才住了下来。”
司无岫道:“有可能是城中有妖兽或马贼作乱,但听大公子所言,在人消失之前并未出现打斗的痕迹,这又有些说不过去了。”
哪怕是梦中偷袭,唐家堡的弟子也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
就算对方手中有迷-烟,唐家堡弟子身上哪个不带一点毒,长年累月地跟各种毒-药接触下来,寻常迷-烟也没那么容易将他们放倒。
“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又仔细问了那名弟子,听他回忆,那天晚上黄沙城的风似乎特别大。”如果风沙不大,这些弟子也不会选择在城中过夜了。唐安回想道,“除此之外,就再也没别的异样了。”
司无岫道:“那为何其余的人都失踪了,只有那名弟子还在?不会是他故意将其余四人害死,再回来说他们是失踪了吧?”
唐安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手下人有没有说谎,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我猜,阿三之所以能躲过一劫,是因为他习惯睡在衣柜里。”
司无岫愣了一下:“衣柜里?”
“据说是因为阿三的娘亲小时候待他不好,经常将他关在柜子里。即便后来他从家中逃出,入了唐家堡,学得一身功夫后,还是没改掉从前的习惯。”唐安道。
“这么说来,他当时在衣柜中睡觉,也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司无岫道。
“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阿三自己也说不清楚。”唐大哥脸上多了几分忧愁,“我想将你们送到黄沙城,等你们安然进入白虎军的地盘,再回家。”
这样也能顺便在黄沙城中失踪的那四名弟子。
“为何不将此事告诉堡主与夫人?”司无岫看过去,“还有阿宁和二公子?”
“告诉爹娘,只怕他们一时心软,就不让阿宁出门了。”唐大哥道,“至于二弟和阿宁……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唐堡主和唐夫人知道黄沙城中潜在的危险,说不定他们宁可唐宁一辈子都是这副半人半狐狸的模样,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继承天狐的血脉,甚至将来会不会成为妖皇。
做父母的大抵都是如此,只要孩子平安喜乐一生,就别无他求。
两人远远看着篝火前的唐宁,后者笑得无忧无虑,尾巴摇得欢快,脸上没有半点阴霾。
看着这样的画面,司无岫也轻叹着气道:“大公子说得对,此事还是等到了黄沙城再对他们说吧。”
黄沙城是往西北而行的必经之路,这一路是避无可避。如果运气好什么也没遇上,那不说也无所谓,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了和那名叫阿三的弟子同样的事情,到时候该知道的也会知道了。
“无岫,大哥,你们在聊什么呢?”唐宁见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似乎挺久的了,还惊讶于他们怎么也有同框的时候。
平时他大哥都是孑然一身,迎风dú • lì的那种气质,也就是偶尔打架时会跟二哥配合一下刀法,唐宁还真少见到大哥会坐下跟别人喝酒的画面。
“我们不过是在聊些西北趣事。”司无岫率先回答道。
“什么趣事,说来也给我听听?”唐宁好奇地凑过去,还顺手拿起司无岫手中的酒喝了一口。
“少喝点,这酒比较烈,后劲大。”司无岫见他喝了一口还有些意犹未尽,连忙将酒葫芦拿回来,“我和大公子方才谈论到西北边民。”
“边民怎么了?”唐宁问。
“西北边民多半祖上曾与妖族混居,所以混血也多,像阿宁这样的也不少见。”司无岫眼神带笑,“听说西北边民外表看起来与中原人并无差别,只是情绪激动之时会多少展露出祖上妖兽的特性。”
唐宁好奇问道:“那岂不是他们也会像我一样有耳朵和尾巴?”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