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哈迪斯,他也爱我。
可我不得不离开他。这是我违背命运所要承担的代价,亦是惩罚。
塔尔塔罗斯的最深处,回荡着怪兽的嘶吼。这些提丰的子孙,从长久的沉眠之中短暂苏醒过来,仿佛要一次性补足因睡眠而失去的自由,使劲地舒展身体,引颈长鸣,将大地震颤得隆隆作响。
珀耳塞福涅在这一波接着一波的剧烈震动中,靠坐在一块巨石旁,无视四周不断崩裂的土块、砖石,甚至是弱小的灵魂,脸上满是麻木的悲痛。
俊美的少年就躺在她怀中,早已失去呼吸,修长浓密的睫羽,在鼻梁两侧投下一片死沉沉的阴翳。
她轻抚少年的脸颊,泪水自酸涩的眼眶缓慢滴落,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就犹如滴入海绵中,瞬间被吸收殆尽。
少年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像身后靠着的那块巨石。她强压下一声抽噎,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
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不可以耽搁在这里。
抬手抹去眼泪,她一边温柔地护住少年,一边向前挪动身体,想站起来。
就在这时,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压迫力,从前方将她笼罩。远处斯提克斯河吹来的冷风,将来人的气息送到她跟前,令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缓缓抬起头,一只胳膊仍旧没有离开少年的身体,好像只要她稍一松懈,少年就会被夺走,或者化为一捧尘土。
视线顺着那件无比熟悉的藏蓝色滚金边长袍一寸寸向上,直到对上那双湖绿色的、带着颤抖的愤怒的眼睛。
“哈迪斯......”她梦呓般喃喃道,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在这里的……
自己费了好大力气,唤醒沉睡的深渊之物,为的就是牵扯住他的精力,让他无暇顾及自己。
可现在,他却放任吵闹的怪兽不管,置他兄弟响彻天庭的质问于耳旁风,强压着怒气出现在她面前,双拳紧握——似乎不这样做,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对她做出暴力行为。
但他从来都没这样做过,他对对待她,一直犹如对待易碎的珍宝。只是,他从前也未曾这样愤怒过。
浓稠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化开的阴暗,流淌在两人的沉默之中。下唇已被咬得惨白,深深的齿痕像是要嵌入血肉,她心一横,抱紧怀中少年,挣扎着站了起来。
虽然是柔美的女性之躯,她毕竟是两位主神的女儿,冥府的女主人,拥有可以粉碎星辰的力量,即便这力量对他而言不足挂齿,抱起一个高她半头的男性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要去哪儿?”她正费力斟酌着要如何解释,他抢先质问道,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冰冷得犹如死神塔纳托斯手中的镰刀。
他的语气令她放弃了想要解释的意图,她垂眸沉吟着,再一次无力地感到,即便两人都在很努力地相爱,有些东西一旦破损,就永远也无法复原了。
就好比有些人,根本就不适合结合在一起,明明都认为坦率很重要,却死活也不肯把事情挑明。
“来不及了。”她摇摇头,嚅嗫道,想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一步,却被他倏然猛探出来的手紧紧扣住手腕。
她悚然一惊,半靠在她怀中的少年失去了支撑,重重跌倒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啊!”她心疼地瞪着他,急促地想要弯腰再度将他扶起,却被哈迪斯用力攥扯到了面前。
他收紧手指,加诸在她牛奶般白嫩手腕上的力度不啻于酷刑。他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愤怒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被克洛诺斯吞进腹中的那一刻。
“你要带他去哪里?”他再一次地问道,声音也逐渐沾染上怒火与不耐烦。
她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本的计划里,是不会有他突然出现的,自己这种不缜密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