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巴巴地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才挤出一个“谢谢”。
她又对我“动手动脚”了一阵,要不是她一向只对男性感兴趣,我都要以为她是不是看上我了。
回到丰收神殿,我深深呼出几口气,打算把剩下的时间都放在继续安抚母亲上面,顺便再强化一遍不要报复人类这一请求。
母亲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我于心不忍,便对她说我一定会想办法,争取每年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回来。
她苦涩地摇了摇头,完全不相信哈迪斯有这份好心。
其实我也毫无计策,只是看她这样痛苦,想安抚她。
那晚之后,我再没见过赫卡忒,以至于我一度以为她是我的一场幻觉。
我不知道我会以怎样一种形式被送到冥界,母亲没提,其他人也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我甚至想,如果哈迪斯不想要我,会不会迟迟不来接,母亲或许就指望着这个,她一定默默祈祷哈迪斯永远也不来接我——
但是这样的话,我可就有点尴尬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些大洋神女和其他不喜欢我的女神、宁芙们,会怎样背后嘲笑。
母亲为我准备了很多很多“嫁妆”,衣服、饰品、保质期无限的花草茶等等,需要五十个身材高大的山神捧着。
她一方面也做足了准备,以保我在冥界尽量生活得舒心。
母亲是一个对爱情没什么需求的女性,她更愿意倾注母爱,对我也好,对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也好。
所以她一定不认为哈迪斯冷落我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她只担心我的吃穿住行,只要这些有了保障,她就能稍稍松口气。
她还打算让我带走十二个精挑细选的宁芙,虽然她也觉得会被哈迪斯“拒收。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地准备着,以此平复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我不忍心一直看她反复摩挲我的枕头的心碎样子,便带上伊弥娅,去较远的人类城邦逛一逛。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母亲并没有反对,甚至什么也没说。
我即将成为哈迪斯新娘这件事,不仅传遍了整个神界,连人类也都知道,那位不可言说的众客之主,即将迎来一位美丽纯真的王后,所以她并不担心我会遭到任何危厄。
伊弥娅哭着鼻子说要跟我一起去冥界,我挺想带她去的,但是我不能。我这么喜欢她,怎么可以带她去遭罪呢?
传说那位大洋神女琉刻,就是因为无法承受冥界阴暗的气息,衰竭而死的,伊弥娅这样柔弱,我怕她挺不过一个月。
我乐于为我所爱的人付出一切,前提是,他们也要毫无保留地爱我。
比如母亲。
否则以我对哈迪斯那脆弱的一见钟情,真不足以让我一无反顾踏入未知。
波塞冬的神马这会儿终于显现出威力了,日行百里,不知疲倦。
我们停在一座远离奥林匹斯山的人类城邦,比我们上次去的那个更加富庶、热闹,可我的心境完全变了,对什么都失去了好奇心,更像是在走形式。
这座城市擅长制造业、手工艺,因此雅典娜的神庙修得气势恢宏,祭品没有一刻断过,还有几个漂亮的人类少女充当祭祀,将一切打点得整洁、妥当。
我和伊弥娅在神庙门口瞻仰了好一阵,满心羡慕。
我什么时候能被人们虔诚地祭拜呢?
现在沾母亲的光还能被顺带着顶礼膜拜,以后恐怕再也不可能了,除非——改嫁。
不会有人类愿意祭拜冥王夫妇的,甚至连哈迪斯的名字,人类都不敢直呼,只称他为“众客之主”。
不只是他,冥界的很多神在人类眼里都享受了伏地魔的待遇,比如,他们称呼复仇三女神为“友好善良的女人们”,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充分体现了人类对于死亡和冥府的畏惧。
神也一样,他们也不喜欢听见“塔尔塔罗斯”这个名字。
我叹了口气,刚想转身,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跃入耳中。
“我没有撒谎,我的父亲就是太阳神赫利俄斯!”
我一惊,连忙转身,看见一个红头发的小男孩,正握着拳头对其他几个同龄人喊道。
“你有证据吗,吹牛皮大王?”一个胖乎乎的短头发男孩反驳道,并和其他同伴交换了一个嘲弄的眼神。
其他男孩便一起起哄。
“你爸爸要是赫利俄斯,我爸爸还是宙斯呢,真不要脸。如果你爸爸是太阳神,你们一家人怎么还住在这个破败的屋子里呢?”
“我的名字叫做法厄同,就是爸爸起的,是光辉灿烂的意思!”男孩嘴硬地坚持主张。
“反正我们不信,要想让我们信服的话,就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一辈子都是吹牛皮大王。”
说罢,男孩子们吹着口哨一起走开了,只有法厄同留在原地,气呼呼地跺着脚。
我盯着那灿烂的火红色头发,和年纪尚小却已初见英俊轮廓的侧脸,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话。
我听过那个悲剧。
法厄同跋山涉水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要父亲答应自己的一个要求,而赫利俄斯居然毫不犹疑地同意了,并对着斯提克斯河起誓。
没想到,法厄同的要求竟是驾驶太阳马车。最后不仅他悲剧了,他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也因悲痛欲绝,哭成了三株白杨树。
鉴于赫利俄斯救过我,我决定尽最大可能避免这个悲剧。
“我相信你哦。”我在男孩面前蹲下来,轻声说道。
男孩抹了把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相信你是赫利俄斯的孩子。”我继续着哄孩子的语气。
“可是,你相信一点用都没有,村里的孩子们都不信。我要去找爸爸,让他来证明自己!”他转身跑开了。
我觉得自己非但没起到制止作用,反倒怂恿了他踏入危险的决心。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有去找赫利俄斯了,警告他,最近千万不要随便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