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葵县在多年前是个经济落后的小县城,近几年旅游业发展,阳葵的优势就显现出来,附近的那座阳山青翠环绕,山顶一亭一树是很好的招牌,记忆中的蜿蜒小道被修成一道道石阶,坡度不算很大,但路程长,爬到山顶也得需要一两个小时。
因为有神树可以满足愿望的传说,山路修了条车道,只修到半山腰,剩下接近不到一小时的路程需要人自己爬上去,这样显得诚心。
何谨言临时接到任务,需要开会议,何谨言不去,赵宁更不会跟着禾央何城两人,她也留在家,跟何谨言约定改天再去。
禾央穿了件纯黑色短羽绒,脚下蹬着双白色运动鞋,围巾松松垮垮绕在脖上。
何城跟她穿的情侣装,同样纯黑色的短羽绒,内里再套件高领毛衣,护住脖子,围巾将他半张脸遮起来,黑色的耳罩像两团毛茸茸的熊耳朵,只露出眼睛,全神贯注盯着禾央,见她两颊发红,摘下手套,搓了搓手,将掌心搓热,抓着她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三圈,将她的下半张脸护起来。
禾央说:“我不冷。”
何城重新带上手套:“脸都冻红了。”
禾央:“那是风吹的,我还觉得热呢!”
观光车停在两人旁边,禾央连忙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开车的大爷。大爷穿件军大衣,带着雪地帽,接过钱,开口:“等人坐满再开车。”
禾央跟何城坐在前面,两人紧挨着。禾央好奇地盯着四周看,阳葵是北方县城,山峦覆盖层薄薄的积雪,日光躲在云层后,光束照在雪面天地一片亮白,她被刺得眯起眼睛,一只温热的手盖在她眼皮。
“别盯着看。”
禾央觉得没意思:“这个季节来,都看不到树。全都是雪。路面还滑。”
何城很紧张地问:“我们回去?”
禾央拉下围巾,扯开嘴笑:“才不要,我们还没许愿呢!”
何城紧张的情绪徒然放松,他提议来阳山,禾央态度抗拒,来到后见到满山的雪,只有雪松微微露头,抖落满枝积雪,挺拔矗立。山间风呜呜吹,禾央盘了个花苞头,没扎进的发丝吹得乱飘。
他是真怕她会感到厌烦。
还好她没有。
何城张开手抱住她,让她整个人偎在怀里,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风。
禾央仰头笑他:“你还不如我抗冻,你不冷?”
何城垂头,蹭蹭她的发:“央央是热的。”
禾央:“我成你的暖手袋了。”
何城低低地笑开。
坐观光车的人很多,很快,一辆十人座的观光车满员,车的设施简陋,一排座位只能坐四个人,估计冬天冷,车次减少,管理也不严格,有几排坐了五个人,还有坐六个人的,一车人挤挤挨挨在一起,没窗户挡着,只有挤,幸亏透气。
车子发动,何城大概是被挤得受不了,他在外侧坐着,禾央在内侧,旁边坐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央央坐我腿上吧?太挤了。”
禾央识破他的小心思,没说穿,藏在围巾下偷偷笑。她点头,何城立马抱着她的腰放到腿上,禾央一离座,这一整排的人都放松地伸展四肢。
何城最近特别粘人,或许是因为两人闹过一次,他本来就很好的脾气,这下子无论禾央怎么调皮捣蛋他都不会生气,有次晚上禾央看了恐怖片睡不着,是讲一个男人怎么杀妻抛尸的,那电影妻子的死因是半夜吵醒熟睡的丈夫,被他先用床头灯砸晕,再用菜刀砍死。
禾央看了睡不着,又想起何城的病。看起来是很正常,可是万一呢?于是她那天晚上做了个很惹人烦的行为,趁何城熟睡跳到他身上,坐着他腰,把他闹醒了。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总会露出很多意想不到的表情和情绪,何城在那一刻只有无奈,猛然被吓醒的茫然在看清禾央时瞬间迸发出惊喜的亮光,旋即意识到两人的状况,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揉把她头发,问:“睡不着?”
禾央没说话将台灯递到他手里,何城当时愣了很久,反应过来后一把把人压在身下,用力咬口她唇,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强势,嘴里恨恨地说:“禾央,你真行。”
天空飘开细雪,风声渐大。
何城见禾央发呆,不满她忽略自己,低头在她耳边喃喃:“央央,央央。”
“干嘛?”
“想什么呢。”
“杀妻。”
“啊......”何城似乎是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事实上他在半梦半醒间早就忘记禾央做过了什么,连他是怎么反应的都模模糊糊的,只记得后半夜两人闹腾到很晚,早上醒来他的身体都是舒畅的,“为什么想这个。”
“没什么。”
何城低声:“别乱想。我不会的。”声音委委屈屈地给自己辩解。他曾在得不到她的日子里无数次想过跟她一起死,可每次看到她露出笑容,会因某件小事开心整天,他就觉得生活很美好,起码有禾央的日子每天都是盼头。
禾央当然知道他不会。
或许开始还是害怕的,可是这将近半年的相处,她终于摸清楚何城的性格,他所有的阴狠都是伪装的,越狠他的内心就越脆弱,但凡禾央露出点泪珠他就慌得不行,他是那种宁肯自己死要她记一辈子,都不舍得伤她半根手指头的人。
很快到了半山腰,观光车的速度变慢。
围观两人全程秀恩爱的青年受不了,临下车说一句:“小姐姐,你对象可真黏人。”
青年表情含着鄙夷,大概是觉得何城一幅乖巧听话的模样刺.激到他,他觉得丟男人面子。暗暗讽刺,后半句多半是“不烦人吗”。
何城身体微微僵硬,面色不善。眼神却慌张地瞥眼禾央,其中的心思只有她能看懂。
这些日子,大概是禾央没工作,一直陪在何城身边,令他又欢喜又自责,好像每天都在怕她突然抛开他再也不要他。患得患失的。人每天开开心心,却瘦了好大一圈。
观光车停下,陆陆续续有人下车。
禾央却没动,坐在何城的怀里,两只手都揽在他脖子上,往下扯扯围巾,露出张白皙清秀的脸,眼睛亮亮的,她扬起抹笑,亲昵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脸上。
“哪有啊,明明是我黏他。”
何城的双手紧了紧,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当着众人面做出这个举动,胸腔震颤得隔着层厚羽绒都能听到。
那青年也是纯属自找没趣,明明旁边的两人很相爱,他非得上前找不自在。
禾央也没有管他,跳下观光车,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从身边经过,她接过何城递过来的保温杯,掀开盖子喝了口,又递给他。保温杯装在背包里,由何城背在身后。
两人手牵手,慢慢往山顶走。
山顶聚集一堆人,树旁围着一圈,都在忙着往树上挂红绸许愿望,当地的居民都很会做生意。有人推着烤炉在卖红薯,也有人搭起棚子煮热茶。
何城买了块红绸,很幼稚地在上面写“禾央何城白头偕老”,把笔递给禾央。
禾央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何城”两个字。何城早就把头探过来,认真又期盼地看着她,嘴里小声念叨“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禾央不为所动,紧接着写“平安健康”。何城委屈地瘪嘴,禾央暗暗发笑,又补充了四个字“心想事成”。
何城勉强觉得过关,还在旁指指点点:“你下次要写,禾央和何城幸福一生。”
禾央敷衍点头:“行行行,都听你的。”
何城拿着两块红绸,又给了卖红绸的人钱,夹着板凳走过去,还特别有仪式感地双手合十对着神树拜了几拜,拉着禾央一起,神情肃穆端正,随后,他把板凳放下,踩着,将两人的红绸挂在最高处。
狂风夹杂雪粒呼啸而来,树上的红绸迎风飘,有几块红绸被吹走,飘到远远的空中又旋转落下,何城刚系上的两块却很结实,在神树的最顶端高高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