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礼也下车。
他去了相对的下游处，脱掉身上又脏又臭的衣服，走进河水中。
军绿色吉普停在不远处，毛斯特和他的储水桶们一起蹲在河流浅水处，进行着和胖子相同的流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马路直接跳到了沿河步道上，三两步走到毛斯特身后，弯腰拍上他的肩膀。
“老大！”毛斯特扭头见是闻野，欣喜问道，“你是来帮忙的吗？”
“嗯，来帮你洗脸。”闻野满面笑容，亲切揉了揉毛斯特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然后以迅雷不及之势将他摁向水面。
毛斯特没有防备，跟只青蛙似的扑进水里。
扑通！
“脏得跟煤炭似的。”闻野语带嫌弃，避开四溅的水花，到一米开外洗摸过毛斯特脑袋的手。
他倒是一身干净，大概是嫌热，脱掉了身上的防护服，只穿着黑色背心和工装裤，上半身饱满的肌肉线条清晰无余地勾勒出来，极其惹眼。
洗完了手，闻野转头环顾，看见叶礼在下游处，踩着步道的石柱过去。
这人步子大，不一会儿就来到那处河岸旁，蹲在石头上，冲水里的人打招呼：“小帅哥，又见面了。”
叶礼背对河岸，所处位置河水刚好没过胯骨，露出腰。他脖颈修长，腰身窄瘦，背上没什么血迹，皮肤白如莹玉，泛着微微的光。
这样的皮肤，不仅在荒野上，连城市里都很少见到。闻野目光饶有兴致地追随着一颗沿他背脊往下滚落的水珠，叶礼转过身来，冷冷开口：“可以走远一些么？”
“就不许我也想下河洗澡？”闻野视线由下而上，对上叶礼的眼睛，笑着反问。
叶礼表情冷漠地转身，向着河心走去。
“行，我走就是。你要是再往河里走一截，水就深了，站不住了啊。”闻野不再逗他，手往腿上一撑，站起身：“这水里沙太多，你洗完还得拿过滤过的干净水冲一冲，要不要我去给你搬一桶过来？”
叶礼继续往深处走，不予理会。
叶礼选的这个地方有高低落差，水流湍急，相对清澈，身上并未留下什么泥沙。
洗好擦干，他换上瘦子遗留下的衣裤，T恤穿来还算是合身，但裤子就有些短了，露出一截小腿肚。
他没有别的选择，甩甩被打湿的头发，背上枪往停车处走。
闻野抱臂倚在一棵树下，嘴里叼着根草，无聊地上下晃动。他看着叶礼从远处走过来，在他途经自己时把草丢开，说起：“先前你如果向镇口突围，是可以走掉的。”
“异种难道不会在后面追？”叶礼脚步微顿，话语冷淡。
闻野摸了摸下巴，点头道：“你说得很对，会有不少异种追出去。”
又话锋一转：“可那也比往镇子里深入要安全。”
叶礼不接话。
“难道你当时的打算是把它们全都杀光？”闻野理解了这人的思路，神情变得诧异。
“不行？”叶礼丢下一句反问。
他语气太淡然，淡到了漠视的程度。闻野望着他微湿的额发，略作思忖，表达了赞同：“的确，这里原本是安全区，就算突然出现异种，数量也不会多到杀不完。”
叶礼对这话还算满意，垂眸继续走路。
走了两三步，他顿住脚，看回树下的人：“这里是安全区，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么多异种？”
这是胖子先前的问题，叶礼也颇为好奇，但那棕毛给的回答显然不能算答案，既然这人主动凑上来，不妨再打探打探。
却不曾想闻野耸了下肩膀回他：“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异种。”
“……”
这人的回答更加敷衍。
叶礼抿起唇，加快脚步走向货车。
闻野跟着他过去，落在两三步之后，保持着一段他自觉不会引起人反感的距离，问：“我们接下来去白沙城，你们呢？”
叶礼沉默以应。恰好胖子正好推着三个装满水的储水桶回到货车旁，缓解了闻野的尴尬：“我们也是。”胖子之前问过叶礼的目的地是否是白沙城，对方没回答也没反驳，他便当是肯定答案了。
“那结个伴，一起走？”闻野露出笑容。
胖子看向叶礼。后者神情冷淡，对闻野的话置若罔闻，绕开他们径自回到车上，砰的关上车门。
这些人可是白沙城的城防军，打好关系准没错，大佬应该不介意有没有人结伴……胖子在心中合计一番，点头应下：“好啊。”
“我们车小，开得快，一会儿走前面。”
“好。”
另一边，毛斯特也将储满水的水桶运回到吉普车上。他身上的防护服和机械手臂都不怕水，在河里扑腾完，上岸甩甩、晒几分钟就干了。
毛斯特坐进驾驶座，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晃着脑袋看见闻野好心替胖子搭了把手——在胖子把储水桶和折叠小板车都放进车厢后，他帮忙关上了车门。
闻野转身走向自家的吉普。
毛斯特挺直腰背，在车门被拉开时吹了声口哨，笑容揶揄地说道：“老大，你看上那帅哥了？”
闻野瞥他一眼，坐到后排：“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你干嘛去打扰人家洗澡？”毛斯特摇头晃脑。
“一个敢孤身闯进异种堆里、杀死几十上百头异种还毫发无伤的人，不值得多打扰几句？”闻野不以为意说着。
“果然还是看上了吧。说到底，你也是个慕强的人。”毛斯特哼哼笑着。
闻野嗤笑了声：“慕强？那慕我自己就够了。”
毛斯特：“……”
毛斯特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他明智地改了话题：“你肯定问了他们要去哪。”
“白沙城。”
“哟呵，还真是巧！”
“不算巧，经过这里的人，十有bā • jiǔ都是往白沙城去的。”闻野慢条斯理说着，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图案特别的眼罩戴上，“通知阿吴，准备离开。”
“是。”
吉普起步，开始在坑洼不平的路上做颠簸运动。
车内安静了片刻，毛斯特唉声叹气抱怨起来：“……总算是解决了。我们本来好端端的在休假，却被派出来帮城防军执行任务，实在是烦！城防军也真是的，既然人手不够用，就不知道多招几个？”
然后晃了晃头，嘿嘿一笑：“说起来咱们队里还有几个名额呢。老大，咱们要不要扩招一波，补充点新人？”
“你是琢磨着，多一个人，咱们队里就能多一份报销额度？”闻野问。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毛斯特义正严辞反驳。
闻野的语气更是理直气壮：“既然不是为了报销费用，你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我干什么还要再招人呢？”
毛斯特：“？”
毛斯特瞪圆眼睛，被这话气了个半死，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想给闻野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冷不丁对上这人眼罩上的图案，瞬间萎了。
那是一个黑色眼罩，画着一对白色死鱼眼，显出十足十的颓丧感。
他张口欲言，欲言又止，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憋不住，怒道：“老大，作为禁忌研究院众多执行小队里最年轻最有潜力的队长，作为我的直接上级，你就不能换个酷……不说酷，正常一点的眼罩？”
“不能。”闻野歪了下头，让眼罩上的死鱼眼更加直白地“看”向毛斯特。
*
“讲讲白沙城。”小型集装箱货车上，叶礼又翻了一遍地图册，对胖子说道。
机械地进行着驾驶工作、被太阳烤得昏昏欲睡的胖子一下来了精神：“嘿，这个我熟，白沙城到红山这条线我跑两三年了！要说白沙城，那0可是南方的经济中心、商贸之都，繁华又热闹！
“小叶哥你想听哪方面的？我先把我熟悉的告诉你吧。白沙城商贸发达，商场百货这些地方，已经弄得和旧世界时候差不多了，你想要什么都能买到。
“更有数不清的酒馆饭馆夜总会，哦，在白沙城上城区，饭馆得叫餐厅，夜总会叫会所。小叶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口味，我给你推荐。
“白沙城还是有名的赌城，这个我就没去过了，但听人说……”
胖子打开话匣子叭叭叭讲起来，内容主旨高度统一，牢牢围绕在吃喝玩乐，叶礼听了一阵，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他、直切主题：“医疗条件怎么样？”
“那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很多有名的医疗公司都在白沙城，别的地方难买的药，在白沙城能轻松买到！”胖子回答，隐有几分自豪。
“治安呢？”
“大城市的治安都不差的。”胖子道，“不过贫民区在哪里都一样，脏乱差。这些年白沙城的贫民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闹事了，但偷东西抢劫的依然很多，去那地方一定得注意点儿。”
说着，胖子想起什么，放轻了声音：“小叶哥，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到了白沙城，千万别惹禁忌研究院的人，最好连那个地方都绕着走。”
“禁忌研究院？那是什么地方？”叶礼在心头琢磨了会儿，问。
“那里的人都是疯子，特别会折磨人。”胖子摇着头说道，“我曾经和一个刑满出狱的劳改犯聊过天，他说他宁愿待在监狱里受人欺负，也不愿被发配去禁忌研究院，哪怕去那里干活能争取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