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白刚坐下没一会儿,颜穆便起身离开了茶室。
颜琅注视着陈半白的脸,却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伤心的情绪,平淡得仿佛没有看出颜穆的冷漠和躲避。
颜琅对陈半白道:“医生给你检查过,除了一些外伤,肌肉韧带拉伤外没有其他损伤。”
陈半白点了点头,他喉咙痛,并不想开口。他等着颜琅提吃饭的事儿,却不想颜琅居然主动和他说起了话。
“他建议你在夏国多待上几天,你的外伤在夏国治疗会好的快一些。”
这些话原本用不着颜琅来亲自对他说。陈半白点了点头,心底有些疑惑。
“阿穆和司徒明天一早会随我回月城。”颜琅道:“不过不用担心,等你伤好了,会有人将你送回去。”
陈半白点头。
“你是不是想一直留在夏国?”
颜琅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陈半白下意识的,惊讶的对上了颜琅的眼睛。
颜琅见陈半白终于有些精神了,笑了笑,然后道:“你救了阿穆,这样大的功劳孤原本可以给你一道特赦让你脱奴籍,返回夏国,只是夏国接下来会不太安稳,你最好还是待在月城。”
陈半白的眼神变得更加灼热,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颜琅嘴角扬起并不遮掩自己的笑意,“当然,奴籍可改,同时,孤会给你合适的奖赏。”
虽然颜琅不准他留在夏国,但是陈半白这会儿看颜琅极为顺眼,心想颜琅这个储君这么受人爱戴真不是没有道理。
他自己都没想到脱籍的事情,颜琅却记住了。
哪怕喉咙干涸刺痛,陈半白也艰难地开口道谢:“多谢殿下。”
这极为沙哑粗砺的声音一出口,把陈半白自己都吓了一跳,颜琅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不是指责。
“是孤思虑不周。”话落,颜琅亲自给陈半白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陈半白。
在陈半白喝茶的时候,颜琅叫来了人,吩咐下去准备餐食,同时又喊来了医生让对方给陈半白再度做一下检查。
颜琅周到的让陈半白都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颜琅的存在,这桌上的菜色毫不意外都是极其精致的,而且哪怕是在外比较简陋,下人也会非常自觉的先试菜。
颜琅坐在了陈半白的右手边,并没有刻意的去遵循什么礼仪,但举手投足间优雅到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不必知道身份也能看出这是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贵公子。
所有和颜琅近距离接触的人都十分的局促,就连他的几个兄弟都是恭恭敬敬的,可是在陈半白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紧张局促的痕迹。
这让在一旁伺候的下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暗暗猜测着陈半白的身份。
陈半白饿了,可是面对着一桌子菜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胃口,舌头莫名有种麻木的感觉,让他只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苦涩。
他在下人试菜的时候,趁机问颜琅:“殿下能告诉我,你所说的奖赏是什么吗?”
陈半白已经想好了,无论颜琅奖赏什么,比如什么爵位,地产,他都要折现成钱,这样他才能拥有最强的机动性,之后他就可以不用管贺从安,不用管司徒雪,自己直接卷着铺盖到没人的地方躲到自己恢复就行了。
他如果没有足够的钱逃到某个没有人烟的角落,哪怕脱了奴籍,司徒雪照样会像之前那样明面上合作,实质上操控他。
陈半白怀着期待看着颜琅,下一刻却被颜琅的话惊呆了。
“孤打算立你做侧妃。”颜琅补充道:“孤还未娶太子妃。”
陈半白什么身份?能成为太子侧妃,还是在太子妃没过门的情况下进门,这多大的殊荣啊?
这的确是实打实的「奖赏」了。
陈半白这会儿却是满脑袋的问号。
直播间的观众也傻了。
太子这是把自己赏给主播的意思?
我保证我一直待在直播间没有出去串门,但是我没看到主播和太子有什么暧昧啊,互动都很少吧,太子怎么看上主播的?
太子是不是想利用主播?就跟其他人那样?
不至于,主播还没有重要到需要太子卖身的地步。
观众们疑惑的点同样也是陈半白疑惑的点,他脸上露出毫不作假的惊讶,问道:“殿下何意?”
“孤能为你脱籍,但你却不能因此重获自由,就算贺从安愿意放你离开,你去夏国也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策划这次活动的幕后之人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这次活动也并未是一次偶然,而是大阴谋之下的一次试探,你在他们的面前露了脸被他们记挂上,再留在夏国必然会陷入危险之中。”
“你不能留在夏国,只能来月城,而你在月城没有根基,甚至没有户籍,你想在这里生存下来亦是非常艰难,更何况,你脱了奴籍,不代表可以完全和贺从安划开界限,他若是找上你,你当如何?”
颜琅像陈半白的幕僚,耐心的给陈半白逐条分析。
“留在孤的身边,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说的很有道理,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待在太子身边其实挺安全的吧,主播你不然牺牲一下自己?(狗头)
陈半白皱眉,“多谢殿下为我考虑这么多,但是殿下为何要如此「用心」?随意给我些钱财便已经能彰显仁慈了不是吗?”
颜琅微微扬了扬眉头,“你不愿意?为什么?”
陈半白是被贺从安拿来勾引岑王等人,拿来与司徒雪打擂台的「美人」,这样的身份,缘何会看不上太子侧妃的位置呢?
颜琅注视着陈半白,收敛起了几分温和,眼神瞬间变得压迫感十足。
他这是在打猎,可不是在和猎物讨价还价,而且他并未有丝毫亏待陈半白。
若是陈半白打算欲擒故纵,他会觉得很无趣,他的时间也让他没有玩儿这种游戏的兴致。
“半白自觉配不上殿下。”
“是配不上,还是不愿意?”
陈半白在颜琅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中回道:“兼有之。”
因着陈半白的这句话,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陷入了凝滞,一旁伺候的下人们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他们很想质问陈半白,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人吗?不是什么普通的男人,也不是一般的贵族,而是一国的储君!你凭什么不愿意?你怎么敢不愿意?
如果颜琅是个暴君,那陈半白今天不仅这顿饭吃不上了,还要身首异处。
颜琅终究也不是暴君,但他是「君」,他不残暴,却霸道。
“孤在狩猎之时猎物总是闻声而逃,它们野性难驯,孤并不因此生气,孤箭矢所指,它们的宿命便已成定局。”
颜琅一句话就确定了事情的调性——没有陈半白说不的权利。
陈半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无言的垂眸,看向了手中的汤碗,缓缓地,喝了一口。
“你喜欢阿穆?”颜琅顿了一下,“或者是司徒?”
陈半白摇了摇头。
颜琅能看出陈半白并没有说谎,笑了笑,对陈半白道:“既然如此,你何必抗拒?孤会宠爱你,也能给你想要的。”
颜琅自信陈半白最终会喜欢上他,因为他有这个资本。他也不介意陈半白此时并不爱他,因为他也只是把自己难得感兴趣的东西随意收入囊中而已。
“我是男人,还是夏国人,能做太子侧妃吗?”
颜琅闻言,语气平淡的同时透着一股子狂傲的味道,“孤若是连后院也做不了主,今日后院也不会如此干净了。”
作为太子,他的后院从很早就被人盯得严严实实了,不过那些强迫他的人,最后不仅没有把自己家族的女人送进他的后院,就连家族的名字都消失在了月城京都。
以他现在对月城的掌控程度,别说只是纳个男侧妃,就算是他让陈半白做太子妃也不过是稍微麻烦了一点罢了。
当然,颜琅并未想过让陈半白当太子妃。
这个位置,他不会轻易给出去,陈半白只是让他起了几分兴趣,并没有达到那么重的分量。
“我不知道殿下为何会选择我,我只想求个恩典。”
见陈半白妥协,颜琅并不意外,陈半白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能做贺从安的刀,自然也不可能强烈反抗他。
“说。”
陈半白进一步的做出了妥协的姿态,道:“若是有一天殿下厌弃了我,请殿下留我一条生路,准许我回夏国。”
颜琅并未多犹豫就答应了:“可。”
陈半白吃完饭去看了眼司徒雪,然后意外的撞上了颜穆。
颜穆刚从房间里出来,看向陈半白时表情冷淡,“他在睡觉,别去打扰他。”
陈半白早就发现了颜穆态度上有点不对劲,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得到颜穆的爱慕和关注是司徒雪给的任务,而他之所以要听司徒雪的是为了离开月城,可是现在……
颜穆的情绪和感情现在已经与他无关。
于是,陈半白面对颜穆的冷漠,表现得还要更加的冷淡无情,他淡淡地瞥了颜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颜穆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咬了一下后槽牙。
第二天,颜琅颜穆司徒雪三人离开,别墅里只剩下了下人和陈半白。
陈半白外伤多,医生开的药多是外敷,少数内服,不过总体来看并不影响陈半白自由活动。
颜琅交代过,在新外派过来的人过来之前别墅内的任何人都不准外出,陈半白只能在别墅内到处看看。
他本能地寻找着可以出去的突破口,别墅有严密的安保,但是并不是牢不可破。他盯着某个地方看了半天,最终有些遗憾的收回了视线。
颜琅答应给他脱籍,但是在正式脱离之前,他都是「奴隶」。据说,几十年来,所有想逃跑想反抗的奴隶,无一成功过。
哪怕是离开了月城,他们也会被轻易的找到,就好像有什么可以帮助定位的东西随着他们变成奴隶后留在了他们的体内。
陈半白想到了被拍卖之前喝的无色无味的水。那东西很不简单,并不只是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个标志性印记而已。
他的目标是安静修养,而不是狼狈躲藏又被逮回去受罚瞎折腾,所以陈半白只得继续忍耐。
也不需要等太久,只需要等颜琅如约给他脱籍。
陈半白逛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房间,瞥了眼积分,然后打开了商城。
之前回收阵法的奖励便是在游戏里打开一次商城,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幸运的是,陈半白的确找到了他想要的,一种神奇的可以直接修复灵魂的东西。
这东西极为珍贵,卖的自然也是十分昂贵,陈半白薅直播间观众,薅系统,薅玩家,薅曙光第三公会……薅来的大量积分居然仅仅只够买一瓶!
剩下不多的积分,陈半白用来买了能恢复精神力的药。
确定买不了其他东西后,陈半白有些丧气的关上了商城。
他还是太穷了。
沮丧只是片刻,能买到了能恢复灵魂的药水陈半白还是非常开心的,这药水能大大的缩减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
现在只需要等恶鬼苏醒,他找到地方喝下药水,静修一段时间,他就可以离开。
扫了眼游戏仓库里的东西,陈半白没有急着用,眉眼间的疲惫憔悴也消弭了许多,转而染上了几分明媚。
一架直升飞机低调的降临在了B市的郊外,走在最前面的两个男人体型不一,气质迥异,随后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子飞速的开走朝着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到了傍晚,这辆黑色的轿车驶入了园林风格的别墅内。
他们来的时候,陈半白正在吃晚饭,和前一个晚上不同,这个晚上他只要了一碗粉,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边吃一边看着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
B市最大的游乐场爆发了大爆炸这件事情肯定是上了新闻的,但在新闻里,这件事情自然不会牵扯到任何的灵异元素,直接被定性成了恐怖分子报社行为。
岑王颜辰和林鹤年进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漂亮的青年穿着ru白色的毛衣坐在地毯上吃着面条,看起来很慵懒很惬意。
青年此时的模样和他们的印象中的模样形成了极大的割裂感。
陈半白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起身行了一个礼。
他以为他和这特派来的两人没有什么交集,这两人应该也不会理会他,却不想这两人直接朝他坐了过来,然后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刚才坐的地方是不能再坐了,他只能端着碗站到了一边。
看着陈半白不忘端碗吃面的岑王:?
林鹤年气质清冷,一双眼睛犹如一汪清潭,他将风衣递给了佣人,淡淡地瞥了陈半白一眼,“坐。”
看着陈半白坐下后又优先吃了口粉的岑王:?
林鹤年并不像岑王那样关注这些旁枝末节,他拿出了一份文件,道:“陈半白,25周岁,A省人,十八岁那年父母双亡,在大学期间创建了一家游戏工作室,后来工作室变成了公司即将上市,但是因为核心项目机密被盗取上市失败,接着公司破产,数额太大直接清空了信用点被送往月城。”
“核心项目的机密被盗,名誉被污蔑毁坏,夏国公民的身份被改成月城贱籍……”林鹤年注视着陈半白的眼睛说到这里,问:“你一定很恨害你变成这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