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男子只觉手里的人浑身肌肉瞬间紧绷,随后半截身子突然直立起,煞白的大脸紧紧贴在他的脸上,充血的双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在原地愣了三秒,呼吸的浊气喷在那人脸上。
“啊——”
绷紧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断裂崩塌,他浑身颤栗,用力把尸体往外一抛,边叫喊边连滚带爬地往林外冲去,吓得裤腿根处濡湿一片。
可就在经过一棵小树时,却被一只小圆手拉住了裤脚。
“叔叔。”
安瑾禾朝他一笑,那男子吓得魂飞魄散,鬼声都叫出来。
“啊——”
“你是不是干坏事了?”
“没有,我没有……没有!”男子连连摆手,“别过来!”
“那他为什么跟着你?”她朝他背后看去。
男子一回头,见那尸体已满脸是血,双臂扭曲,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啊——”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别跟着我……求求你……”
“叔叔,老实承认就不会死。”安瑾禾在一旁天真无邪地眨眨眼。
“我说!我都说!别跟着我……别杀我……”男子涕泗横流,浑身脱力一般垂下四肢,如同一个活死人。
“那走吧。”安瑾禾双手合十,口中振振有词,那具尸体便僵硬地跟了上来。
林中,三道身影无声向前行进,走路姿势各自有异,唯独耳边萦绕着甲胄摩擦的沉重声响如此一致。
就在宫墙已依稀能辨,眼看就要走出林子时,安瑾禾却忽然呼吸一滞。
有人挡在前面。
她眯眼一瞧,一道阴翳的阴影如山一般欺压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此处为宫外禁地,入者必诛。”左季里森然开口,“小东西,你不想活了?”
安瑾禾心中暗道不妙,却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麻烦让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呵。”他朝一旁已吓得尿裤子的男子斜睨一眼,身子却离她越来越近,“说,你到底是谁?”
这人如此开门见山,显然是不好糊弄,安瑾禾口中默念,身后的尸身便突然挪动起来,挡在她身前。
左季里冷笑一声,直接将童飞的尸体推搡开:“少来这套!”
他双臂举向前,飞速朝她扑来,以这身形与速度来看,此人不仅会武,且武功绝对不差!
安瑾禾连连后退,自己这小身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过他。
“跟他一起死吧。”
要追上一个孩子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转眼左季里已经扼住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提起来。
“放开……我……”
他的手捏得更紧,窒息接踵而至,炸裂的感觉从她的肺部蔓延到全身,潮水般似要将她淹没。
眼睛渐渐看不清眼前景象,她的意识也开始抽离。
不会真要死了吧,她咬牙相对,手指在男子臂上抠出好几道血印。
周围只剩空白、虚无,时间与空间似乎都停留在了原地。
难道这就是死的感觉?
安瑾禾渐渐没了力气,挣扎的幅度小得可怜。
“左丞相,你让我好找。”忽然,一道清冽疏离的嗓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穿梭的林风掀起那人的袖口,露出白得不染纤尘的衣摆。
“整个祭祀礼都没看见左大人,我还正奇怪呢。”舒白缓缓走近,看见他手里已近颓然的虚弱身影时却不禁眼神一暗。
“瑾禾,过来。”他说得轻柔,却不容拒绝。
左季里讪讪松开手,安瑾禾终于落到地面,开始大口呼吸着空气,整个小脸涨得通红,在看到自己熟悉的人时,原先还故作坚强的人突然莫名委屈,眼眶便腾然红了。
她连忙爬起身子朝舒白跑去,咬着嘴躲在他身后,右手揪住他的衣摆,忍着让眼泪不落下来。
舒白身子一滞,最后还是任她抓着没动。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要害喻姐姐。”安瑾禾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原来这小东西是国师大人家的。不过……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左季里拎着地上仍在惊吓中还未回过神的男子朝前一扔,“要害人的只有他。”
舒白侧着身子,不着痕迹地将安瑾禾挡在身后,目光向下移去:“田福?”
“喻将军真该管管自己的部下了。”左季里转过身,事不关己似的迈开步子,“走吧,去陛下面前坦白从宽。”
他冷冷盯着地面,“坦白”二字故意加重。
安瑾禾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湿润,摇摇晃晃向外走去,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没想到凡间也如此危险,方才她离死恐怕只有一步之遥。
身着白衣的男子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玉冠中的发丝不知何时垂下一缕也丝毫未觉,视线停留在自己被抓得皱成一团的衣角怔愣了许久。
他伸手,轻轻抚平,心中原本死寂的湖水竟异常泛起涟漪。
这里在不经意间被那个奶娃娃抓了这么久,更要命的是……
他好像也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