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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舒曾斩钉截铁的觉得自己应当是死而复生过,不然如何证明他多出来的那些的记忆呢?每一幕都真实得纤毫毕现。
除此之外,自己体内明显厚实的灵气,还有对一些本不熟悉的功法的莫名的熟练程度又应该作何解释呢?
那时的他只以为这是一场机缘,
甚至有些不可抑制的沾沾自喜。
段云舒按照记忆中的自己的行为拜入天衍宗,如梦中那样顺利遇到记忆中的那个师兄,对方和梦境中一样,又像不一样。
在一直到遇到沈雪枝后,事态的发展变得不受控制。段云舒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心,也无法预料会和他发生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大抵就是因为后面他并没有按照梦中已定好的路线前进,惹怒了那个天道吧?
最开始那声音只出现在段云舒的梦里,一次次在天段云舒面前抹黑沈雪枝,对他有着很深的敌意。
起初段云舒反驳他,尝试过将对方驱逐出自己的意识,为此他去寻找了许多法子,但无一见效。
后面也是因为自己一时慌了神,才被他钻了空子,趁其不备控制了他。也是那时,段云舒才知道原来身体不受控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明明…明明那时候师兄已经醒了。
他醒了,他想见他。
那会儿他和常掌门明明约定好了。
段云舒并不笨,他知道沈雪枝在乎天衍宗,在乎常维,在乎那些陪着他长大的长老,还有那些一直维护着他的同门。
正因如此,被气愤的掌门拍出去时,彼时段云舒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
甚至于,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窃喜。
段云舒想着沈雪枝向来最是心软不过,倘若他能受点伤,届时再稍微多花点心思,师兄决计会心疼他。
一开始他并不知晓自己对师兄是何种感情,那时他已和师兄有了些亲密关系,但沈雪枝却好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无论看他的眼神也好,平时里的举动也依旧把他单纯当做师弟一般。就是在那时,他觉察到自己并不想只做他的师弟。
沈雪枝不通情爱,不代表段云舒也不通,他可以慢慢让他明白,法子总是能想出来的。
是啊…他当时想的是那般的好,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想到。
段云舒完全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后又愤然下山,那种感觉极为憋屈。
首先是每一个毛孔都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其次是虽然能够看到,但是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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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不听呢,我是为你好的。沈雪枝就是一个外来偷渡者,不过是觊觎你身上的气运而已…]
那个天道无比热衷于在段云舒的耳边向他重复灌输那个沈雪枝是偷渡者,他本就居心不良等等之类的话,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几句。
再不然就一直重复着说段云舒是他看好的人选,说他多么满意他之类的话。
可笑,他又怎么可能被这么几句话打动。再一次听到他告诫自己的时候,段云舒没忍住在意识里回怼了他一句。
——[我知道他别有所图,知道他居心不良,可我愿意让他图,不行吗?]
古怪的声音莫约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沉默,隔了半晌才硬邦邦的扔下一句[这个世界都是我的,你得听我的!]
接着又气呼呼的操纵着他的身体去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还美其名曰是在帮他。总之这一路,真给他树了不少敌。
它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智商应当也不高,与其说是一方天道,不如说就是一个还没成熟的小屁孩。
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段云舒跟着他的安排的人生轨迹走,固执的认为那样的道路才是正确的。
往后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刻不想着夺回自己的控制权。可这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他自己比他想象得还要无力。
那个东西一直在段云舒的耳边游说说,段云舒全然当耳旁风,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做。
在剩下的时间里,段云舒一直都有在韬光养晦,从没有一刻钟放弃过夺回自己的身体,那具身体本来就是他的,他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增强自己的魂体。
对方不是非要按照段云舒之前梦中的剧情走嘛?就让他走呗,他就这么一点点让那个声音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期间也不止一次都想要去天衍宗看看沈雪枝,但是又害怕自己不能控制,让那所谓的天道真伤害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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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沈雪枝的百年里,曾有一次他偶然路过邬城,路过郊外的护城河畔,而那时好巧不巧正好月上巳节。
看着湖面上各式各样的河灯,他不知不觉想起曾经某次上巳节,他和沈雪枝在同样的地方一起放着河灯。
在许愿的时候,那时候的沈雪枝还笑着说自己没什么愿望,要把自己的愿望给段云舒。而那时候他到底许了一个什么愿呢?
忘了,只记得那会儿明明灭灭的暖色烛火跳动在身侧青年的面颊,将他本就白腻的皮肤晕得更温润,鬓边几缕发丝随河灯轻柔拂面。
听到他问他河灯好看吗?那时的段云舒恍惚听到几个字,下意识应着好看。
其实他说的是人,不是灯。
他们在闹哄哄的集市里分食解灯谜,一起赏着烟火,一起挑选着小孩才玩得那些玩具,也一起并肩行走在集市之中。
那会儿段云舒只觉得周围的凡人怎么那么多,真是吵闹,可再回忆起却已经完全想不起那些吵闹的样子,只能够想起暖色的烛火晕在沈雪枝的脸庞的模样。
段云舒记得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记得他新奇的望着那些零嘴想吃又不敢的,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的神态。
记得他是如何和自己讲话,更记得他当时要的那只胖乎乎的小耗子糖画,他小心翼翼的舔了两下,剩下的都给了段云舒。
那麦芽糖着实黏牙得很,加之段云舒本就不怎么喜甜,因此当时吃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可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吧,
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怀念那天。
在等过了许久许久以后,段云舒再想起来,竟然还不自觉舔了舔牙床,原本空空如也的口腔竟然感受到了那时的甜意。
真甜啊,怎么会那么甜。
不知道现在的师兄有没有吃好穿好,他那么娇气,照顾他的人能好好照顾他吗?
会了解他的饮食习惯吗?会知道他怕冷怕热吗?会知道他一日要沐浴次吗?知道他惯用什么熏香吗?知道他素日最喜什么零嘴吗?
真的太想念他了。
心里无数个声音冒出来。
去看看他吧,看他一眼,就看一眼就好,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他就满足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