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同顾栖对决、越是逼的顾栖去使用自己的力量,便越是在将他朝着远离人类的那个方向推去。
这或许便是幕后之人所刻意谋划和乐意看到的景象。
但是——
站在这里的人,毕竟是宴乐。
是那个数千年的天师世家所培养出来的最惊才绝艳天赋异禀的继承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即便是有顾栖这样的“意外”与“奇迹”的诞生,也依旧能够坐稳第二把交椅,同样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并且同顾栖不相上下的——那个“天弓”宴乐。
他于是向前一步,从明王印的庇护下走了出来。
四周过于浓郁的、并且在不断流窜的阴气就像是一把一把锋利的小刀,很快就将宴乐的衣服划烂,并且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数道伤口,从中流出来的鲜血将衣服都浸透。不过是因为他的衣服是黑色的,因此不大能够看的分明罢了。
然而对于这些疼痛,宴乐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他甚至闭上了眼睛,面上的表情平静淡然,仿佛自己身处的并非是这样危险的战场,他面前的也不是什么凶恶的敌人。
那些鲜血沿着宴乐的手臂淌了下来,流过他的指尖,却并没有滴落去地面上。它们被有违物理的方式凝聚在一起,最后成为了被宴乐握在手中的一把细长的弓,细看之下甚至还可以看到血液缓慢的流动。
说实话,这委实是看着极诡异的一幕。甚至很会让人怀疑,这样的术法,当真是应该被一位正道天师所使用出来的吗?
宴乐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样,并没有为此分散任何的注意力。他的五指收拢,握紧了那一张弓,随后将其举了起来,拉开了弓弦。
不需要睁开眼睛,视力在这种时候反而会成为阻碍,被迷雾所遮掩,导致没有办法“看见”其中他所想要的那一份真实。
带着灵力的血液毫无疑问刺激到了周遭的那些阴气,它们比起先前来要更为激动,明王印不堪重负,其上的那些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而宴乐整个人则更像是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几乎要成为一个血人,所站立的地方,地面上已经濡湿了一小片,是猩红到刺目的颜色。
只是比这些更可怕的,是在如此浓郁的阴气之下迅速滋生的阴鬼。它们或许并不算是特别强大,却胜在数量实在太多太多,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在教学楼下躁动着,疯狂的大笑着。
“老师。”有孩子问,“那是什么?”
“老师。”有孩子在小声的哭,“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咔嚓”。
明王印撑起的守护结界在无边的阴气所化作的厉风下,终于是不堪重负,碎裂开来。
宴乐也在同一时刻,露出一个笑容来。
“找到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断线、然后随着风被刮走的风筝。
少年人依旧没有睁眼,但手中满张的弓上却已经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根灵力构筑而成的箭,染着血色。
涌动的阴气,无法忽视的恶意,耳畔不息的悲鸣与嘶吼,来自阴鬼的疯狂的大笑。
但是在那之下隐藏的,被宴乐所听见的是属于顾栖的绝望的哭吼,还有——
那一根深深的植入他的脊骨的,同地面之下未知之物构成了链接的“线”。
是操纵着顾栖的行动,禁锢着顾栖的意识,要将这在罗城当中积攒养育了太久太久的死亡与恶意全部都灌注到顾栖的身体里面,彻底的击垮他的精神,让他脱离人类的一方,成为永坠深渊的恶鬼的那根线。
宴乐的手指松开。
这一支以灵力构筑、鲜血开锋的箭便疾射而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光亮,竟像是这被阴气笼罩弥漫的漆黑城市当中破开一切的那道天光。
“我有一箭,可平百川。”
箭矢所过之处,所有的阴气都有如被冰消雪融一般的飞快的退散,消失不见。那些阴鬼——无论是强大的也好,还是弱小的也好,尽皆一视同仁,在箭矢炸开后的灵光下迎来这短暂一生的终结。
于是宴乐同顾栖之间所有的阻碍都被除清,恍若一条被专门开辟出来的、直达的通道。
身着蓝服的少年又引了一次弓。
这一次,他睁开了眼睛,同顾栖对视,随后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眼底染上暖意。
如春花初笑,冬梅悄绽。
“再等我一下,七七。”他说,语气缱绻缠绵,是恋人之间低低的絮语,“我这就去接你。”
第二支箭的箭尖上的那一点灵光已经来到了顾栖的面前。
同之一并而来的是,是宴乐的声音。
“我有一箭——”
“可定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