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岭将手伸进了大衣的兜里:“延卿给你留了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
夏黎桐真是有点意外了,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然后才想起来手背上还扎着针呢,于是又连忙换了左手。
孟西岭把信封给了她:“先别急,我去找护士来给你拔针。”吊瓶里面的药水已经快要见底了。
夏黎桐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然而孟西岭前脚才刚走,她就自己给自己拔了针,然后双手并用,迅速拆开了牛皮纸信封,把白色的信纸掏了出来。
延卿手写下的这封亲笔信并不长,等孟西岭带着护士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把信看完了。
孟西岭看着几乎垂掉到地上的针头,又懵又气:“你自己拔的针?”
夏黎桐躺在床上,点头啊点头:“是的呢。”
孟西岭:“……”
等护士拿着空吊瓶走了之后,孟西岭长叹了一口气,心累地说:“真是一分钟不看着你都不行。”
“不就是自己拔个针么,又死不了。”夏黎桐满不在乎,还晃了晃手中的信纸,“你就不想知道延卿在信里写了什么么?”
孟西岭:“这是他给你写的信,我没必要知道。”
夏黎桐顿时觉得索然无趣,但孟西岭就是这种人,从来不会去好奇、探究别人的**和八卦。
“我偏要告诉你!”她也不征求他的意见了,自顾自地说,“他感谢我救了他的命,说自己已经想开了,要继续去追求他的人文情怀,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是学考古的,可有人文情怀了!他还跟我说了说他的本名,叫南明之,还挺有格调的。”
孟西岭被迫听完了信的内容,无奈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夏黎桐又说:“他还说了,他不是东辅人,还俗后就回家了,他家是西辅的,还热情地邀请我有空去玩。”
孟西岭:“挺好,多了个朋友。”
夏黎桐:“但他没跟我说他的联系方式。”
孟西岭:“……”
其实,也挺好的——认识了还不到两天的陌生男人,没必要联系。
“想去西辅玩的话,我带你去。”他又忍不住说了句,“你们两个也不是很熟,没必要留联系方式。”
夏黎桐反驳:“谁说我们俩不熟了?我们俩可熟了,一见如故!还有,你昨天下午遗弃我的时候,还是他主动收留了我呢!”
孟西岭毫不留情:“他还能主动收留你?他不躲着你就不错了。”
夏黎桐:“……”
孟西岭又斩钉截铁地说:“少打他的主意,你们俩不合适。”
夏黎桐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问:“那你说,我跟什么样的男人合适?”
孟西岭面色严肃,不容置疑地说:“少想乱七八糟的事儿,现阶段要以学业为主。”
夏黎桐“嘁”了一声,不屑道:“我都快二十岁了,还不能谈恋爱呢?你二十的时候都换了几个了?咦,不对,你上大学的时候只谈了一个,谈了好几年,恶心!”
最后两个字,真是以一种极度厌恶的口吻说出来的。
她是真的恶心,眼角眉梢间都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反感。
孟西岭怔了一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脾气向来喜怒无常,他也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乖张性格,但这一次,却令他有些手足无措……她是在觉得他、恶心?因为他谈过恋爱?
他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呼吸节奏猛然一顿,内心兵荒马乱,却不得不竭力保持镇定,试图把这个话题翻篇:“直接回东辅吧,我送你回家。”
夏黎桐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她也做不到熟视无睹,更翻不了篇,因为他的那些感情经历是他的过去,是他的一部分,无论如何都不能抹去,更无法替代,所以她只能像是哑巴吃黄连一样把所有的反感和厌恶往自己的心里吞。
但说句公道话,孟西岭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事,每次都是她主动提起来,自己折磨自己。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翻不过去这一页,像是心里面扎了一根刺,总想去提及,总想发脾气,总是很不甘心,因为他不爱她,所以她做不到对他公道,甚至会迁怒他,满心满腹都是对他的怨恨:
孟西岭,你既然能够去喜欢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哪怕是抱着一种慈悲为怀的圣母心去渡我一程呢?你不是善良么?不是活菩萨么?为什么就不能来帮帮我呢?我不够可怜么?还是我对你不够好?我不比你的那些前女友们需要你的爱么?
她就像是一个虔诚的却屡屡得不到回应的信徒,希望一次次的落空之后,便开始怨恨她的神明,她甚至恶毒地想去毁了他,因为她看不得他那么高高在上、那么清白干净。
明明都在人间,凭什么你孟西岭活得这么一尘不染?凭什么你那么高傲,敢对我不屑一顾?那我就把你从神坛上拉下来,扔进泥潭里,弄脏你,看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这么得意。
但是,她爱他,所以她舍不得对他下手,舍不得毁了他。
她也可以宽容地不计较他的过去,只要他从今往后都能够乖乖的,不要试图去激怒她。
就怕他不够乖,不够听话。
“孟西岭。”夏黎桐忽然开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说过的,会一直陪着我,千万不要食言,不然我会生气的。”
她的眼神中带着期许,又带着告诫;语气轻柔,却又透露着偏执,显得有些,病态……孟西岭神色一僵,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
她性格上的乖张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他也是、第一次察觉到了,她对他的依赖感似乎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兄妹关系。
夏黎桐感知到了他的惊慌和无措,轻轻地朝他笑了一下,问他:“你不会要食言了吧?”
她笑得很好看,唇红齿白,眼眸明亮,目光天真,像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女孩。
孟西岭却回避了她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其笃定地回了句:“我这一辈子都只会是你的哥哥,当然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