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秋白向来拗不过自己女儿,最终,只好妥协:“那你给我发个定位吧,什么时候画完了,给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夏黎桐:“嗯。”担心她妈熬夜等她,她又说了句,“你晚上该睡就睡,我们估计要忙到明天中午了。”
通话结束的时候,司机也将车停在了文创园东门外的马路边上。文创园内不得进车,夏黎桐下车后,步行进入了文创园。
夜晚的文创园比白天还要精彩纷呈。悬挂于墙头的复古式工业风照明灯齐齐开启,明晃晃地照亮了绘制于墙壁和水泥地面上的七彩涂鸦;商业街上的门店几乎全都开了门,热爱搞街头艺术的艺术家们也纷纷倾巢出动,打扮得光怪陆离、五花八门,惹得来此游玩的热爱文艺的小年轻们乐此不疲地打卡拍照;开艺术培训班的工作室也集中在这个时间段结束了晚课,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背着小书包的小学生和骑着单车的大学生。
夏黎桐不慌不忙地漫步在人群中,如同顺流而下的一叶扁舟,最终,停靠在了四车间路十三号门前。
她抬起头,趁着月光,看向了悬挂在门头上的那一块黑底银字的铁艺牌匾:酒瓶艺术家。
不得不承认,米璨这女人对自己的定位十分精准——她确实是个酒瓶艺术家,因为她是真的爱混夜店。
她和米璨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夜店,那年她十六岁。再准确点来说,是在她从十六岁度过到十七岁的那个新年。也是她见到盛弥之后。
盛弥就是孟西岭的第三任女朋友,是他在xī • zàng认识的那个女生。
说句公道话,盛弥绝对是一个非常阳光灿烂的女孩子,仿若是一颗小太阳,任谁遇到了都会喜欢的那种。盛弥也从来没有招惹过她,所以她并不讨厌盛弥,她只是单纯地怨恨孟西岭,因为他出卖了她的窘迫和卑怜,他不该给盛弥说她爱吃巧克力。
虽说,巧克力这种东西虽然毫不起眼,但对她来说,却是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和甜蜜,是她珍藏了多年的东西。
她离开了小棠小树,从孤儿院走了出去,但是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对她这个又丑又瘸的残疾孩子更包容,还是会有人欺负她、辱骂她。孟西岭是她离开孤儿院以后,第一个分享给她巧克力吃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维护她、帮她报仇的人,所以她很珍视他,也很珍视那一盒巧克力。她把他当成了内心唯一的倚仗,却又不敢让别人知道,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可怜和卑微,只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
其实,她守护着的,不过是自己敏感的自尊心,她不想让不外人看到她的悲惨人生,不想让人嘲笑她是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可怜鬼,一盒巧克力而已还要如数家珍般守护多年。
可以这么说,巧克力是她的宝贝,也是她的秘密。
结果,孟西岭倒好,一下子就把她的秘密揭穿了,把她喜欢吃巧克力的事情卖给了盛弥,只是为了盛弥讨开心,好帮她解决该选择什么礼物的困难。并且,在告诉盛弥她爱吃巧克力的同时,他还一定会跟盛弥讲述一下她第一次吃到巧克力时的丑相,告诉盛弥当年的她是一个多么可怜多么没见识的人,都七岁了连巧克力都没吃过,还愚昧地、好笑地把巧克力当成了毒药——不是她故意把孟西岭往坏处想,是她了解他,明白他一定会告诉盛弥这件事,因为他当年是真的很喜欢盛弥,不然他不会选择在过年的时候带她回家。盛弥也是他第一个和唯一一个带回家的女朋友,说明他是真的考虑过想要和她共度余生,所以,他一定会对盛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的可怜和窘迫,被他当成了谈资,尽数提供给了盛弥。他无情地揭下了披盖在她自尊心上的遮羞布,指着她血淋淋的伤口,提供给他心爱的人看。他把她当成了拉近自己和盛弥之间距离的工具。
于是盛弥送给她的那盒巧克力,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内心世界再度崩塌了,对小棠和小树的愧疚感和负罪感持续甚嚣尘上,几乎要把她的心脏给挤爆。
她每天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孟西岭?孟西岭又不在乎她,她为什么要听从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的话呢?为什么要去当一个好女孩?为什么要善良要明媚?为什么要去为了讨得孟西岭的表扬而去救助李昭楠?为什么要假借小棠的身份去那座会所?
她几乎每一步都在做错,每一步都该死,该被千刀万剐。她的人生简直是糟糕透顶了。
她无法抵抗内心的负罪感,想惩罚自己,又不能死,因为她还没给小棠报仇呢,于是,她去了夜店,想糟蹋自己,想亲自承受一遍小棠所承受过的痛苦,想用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给小棠谢罪。
混夜店的男人里面,总有几个狼心色胆的,她相信凭借着自己的姿色,一定能够吸引到“捡尸”犯。那天晚上,她还特意把自己喝了个烂醉如泥,如同一块被丢尽了狼群里面的鲜肉。
然而最终把她“捡”走的人却是米璨。
回想到这里,夏黎桐突然叹了口气,叹息她自己的糟糕人生:如果米璨没有把她捡走的话,她的人生似乎也不会有更多的变化,不就是被几个野男人睡一觉么?能掉块肉么?不能。无论再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她的人生都不会更糟糕了,因为她早就跌入谷底了。
但她还是很感激米璨,感激她在自己最茫然无助的时候对她施舍了善意。
对于一个走入绝境的人来说,那怕只是一丁点的善意,都会成为救赎。
夏黎桐知道米璨的工作室的开门密码,但她这回并没有直接开门,而是按下了门铃,因为她是临时起意来到了这里,不确定米璨在不在——说不定又去夜店蹦迪了,毕竟是酒瓶艺术家。
幸运的是,酒瓶艺术家今天没有去蹦迪。
夜幕下,工作室二楼的灯很快亮起,没过多久,身裹墨绿色丝绸睡袍的米璨穿着一双竹编凉拖鞋顺着楼梯走了下来,给夏黎桐开门的同时,很是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夏黎桐走进了工作室,一本正经地说:“有个来钱快的活儿找你,看你接不接。”
米璨一听就笑了,一边关门一边说:“你这死妮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夏黎桐:“……”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么?
夏黎桐无奈:“我是说真的!”
米璨终于开始好奇了:“什么活儿?”
夏黎桐:“画一幅人体写真,下笔越精细越好,但是时间很紧,最多一周,不过价格好商量,你要多少对方就能给多少,她有钱,你可以狮子大开口。”
哪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米璨心动了,进一步询问:“什么样的人体写真?全身还是半身?”
夏黎桐:“全身,全裸的。要妩媚、诱人的感觉,让人一看就心旌摇曳。”
对于常年混迹夜店的酒瓶艺术家来说,这种要求并不算是奇特,米璨毫不稀奇,继续问:“画谁?”
夏黎桐:“画我。”
米璨:“……”这就有点奇特了。
夏黎桐:“今晚、现在就开始画,价钱好商量。”要不是因为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她就自己给自己画了——人类对自己的身体认知并不全面,无法明确地发现问题,想要塑造出一副完美的**,只能交给其他画手。
米璨的内心着实被冲击了一下,一脸惊奇地看着夏黎桐:“你怎么会突然想要一副自己的luǒ • tǐ写真?身材再好也不能这么自恋吧?”
夏黎桐笑了一下:“谁说我要自己留着欣赏了?我是要当作礼物送人的。”
“……”
米璨的内心又被冲击了一下,心说:这死妮子可真是野啊。
“你要、送给谁?”她忍不住问了句。
夏黎桐却说:“这是客户**。”她不是不好意思说,而是说了之后又要解释一大堆,但是她懒得解释那么多了,索性什么都不说。
米璨也很识趣,没再顺着个话题多问,只是不放心地询问了句:“你不会用这幅画做傻事吧?”
夏黎桐信誓旦旦地回答:“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傻子。”
傻子才会干傻事呢。
她这种疯子呀,只会干疯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