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一位身材挺拔,长相帅气的男服务生端着一盘凉菜来到了“无忧堂”这间包间的门外,但是他并没有直接把菜送进包间内,因为这不是他的工作内容,他只是负责从厨房往外送菜,摆盘上桌是包间服务员的任务。
来到房间门口,他将手中端着的凉菜盘子放进了镶嵌在墙壁上的送菜小窗口内。盘身有些往前倾,他迅速伸出手调整了一下,与此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一直捏在手心中的迷你摄像头摁在了房间内部的窗框上。
摄像头的颜色和造型都是专程改造过的。那位男服务生还特意将其嵌在了窗框下沿的雕花图形内,几乎与窗框融为一体,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其实他应该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但原来的“无忧堂”并不是这间,饭店今天上午临时将房间做过改动,所以他只好趁着上菜的时候重新放置摄像头。
这位男服务生走后,一位女服务生推门而入,将放置在小窗口内的凉菜端上了桌。
夏黎桐一直没动筷子,安静地靠着椅背,低着脑袋,垂眸盯着自己的肚子,看样子是在思考康妍和陆兆铭刚才对她说的那番话。
康妍和陆兆铭也没打扰她,让她自己“想开”、主动打掉孩子,比逼着她打掉孩子省事得多。
直到最后一道菜被端上了桌,服务员离开包间,夏黎桐才抬起了脑袋,沉声开口:“你们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我为什么要牺牲我自己孩子的性命去救你们的孩子?你们对我有过什么恩情么?”她的语调低沉,无奈的语气中又多出了几分心酸和苦楚,“我和我妈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心里不清楚么?”
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陆兆铭说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
陆兆铭自知理亏,登时哑口无言,紧张又不安地舔了舔唇,迅速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康妍。
夏黎桐止不住地在心里冷笑:事事躲在女人身后,让女人替他出头,自己却独善其身,真是个诡计多端的贱男人。
康妍没想到夏黎桐的态度能转变的这么快,抿唇的同时,蹙起了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了不悦的情绪——小杂种真是不知好歹。
但她并不想就此撕破脸,还是那句话:能让她主动答应,比强迫着她答应省事得多。
康妍稳了稳心神,再度摆出了一副苦口婆心的神色:“桐桐,你真是误会我和你爸了,我们劝你放弃这个孩子完全是为了你好。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这个孩子考虑吧?你如果执意把他生下来,就是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受罪。你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受了多少苦,你心里不清楚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夏黎桐微微扬起了下巴,神色冷然地盯着康妍,语气中充斥着怨恨和不甘,“你也少在这里假惺惺地当好人了,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里,我不会放弃我的孩子,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给你的儿子割肝。”
康妍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止不住地在心里咒骂:不要脸的小杂种,我还没跟你死破脸皮呢,你倒是跟我作威作福了起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兆铭慌张地看了夏黎桐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闭上了嘴巴,继续装聋作哑,就好像今天的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康妍咬了咬牙,强忍下了心头的怒火,长长地叹了口气,满目无奈地看着夏黎桐:“桐桐,我明白你对我和你爸有怨恨,但是你得听劝呀,你妈知道你怀孕的事情么?你妈也同意你把孩子生下来么?你不能一意孤行地做决定!你得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考虑!”
夏黎桐再度攥紧了搭载腿上的拳头,心里有些窝火:康妍可真是比她想象中的难对付多了,无论她怎么激将她就是不上套,咬死了是为了她好,绝口不提给她儿子割肝的事儿。
她必须激怒她,必须逼得她现原形,不然她的计划就失败了,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她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必杀。
夏黎桐拧起了眉头,气恼不已地冲着康妍吼道:“谁说我妈不知道?我的孩子又不是见不得人,我哪句话说过我的孩子不受Ta爸爸的欢迎呢?我们只是不想结婚,又不是不想要孩子,你又不了解我的生活,凭什么认定了我是一个想要凭借着孩子上位的女人?”她的语气愤怒,又带着难掩的怨恨与委屈,“你当年是怎么对我妈的,怎么对我的,你心里不清楚么?现在又要为了你的儿子伤害我的孩子,你不怕遭报应么?活该你儿子得肝病,都是因为你作孽太多了,报应在你儿子身上了!活该他短命,他天生短命鬼,都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妈!”
当母亲的人,最无法容忍自己孩子被辱骂,尤其是体弱多病的儿子被骂短命鬼。
康妍当即怒火中烧,一下子就扬起了茶杯,用力地砸在了桌子上。
“哗啦”一身脆响,置满美味佳肴的桌面被砸出成了一片杯盘狼藉。
夏黎桐暗自舒了口气:终于上钩了。
陆兆铭却紧张的不行,连声规劝康妍:“消消气,消消气,她年纪小不懂事。”随即又将面孔转向了夏黎桐,气闷又无奈地说,“桐桐,你怎么能那么说你哥哥呢?而且你之前不是已经答应过了给他割肝么?”
夏黎桐反过来质问:“我敢不答应么?我要是不答应,他就要找人弄死我!”
康妍冷冷一笑:“你现在就敢了?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这件事由不得你做主,你肚子里的那个小畜生必须打掉。”刚才她不是没有跟这个小杂种客气过,但是她给脸不要脸,既然软的不吃,那就只能给她塞硬的,“你要是不给我儿子割肝,我就找人把你绑去医院,就算是拿刀生挖,也要把你的孩子和肝一起挖出来!”
夏黎桐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胸前起伏不定,目光颤抖着、闪烁着,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惊恐,恍若一只受到了巨大生命威胁的惊弓之鸟。
康妍气定神闲,颐指气使地盯着她:“你以为你和你妈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还不是因为我高抬贵手放了你们一马,你要是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夏黎桐咬紧了牙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对康妍说了一句:“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说完,迅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脚步急切地离开了包间,像是不堪重负、落荒而逃。
负责这间包间的服务员一直站在房间门口,门一拉开,她就对上了夏黎桐的目光,清楚地看到她含在眼眶中的泪水。
夏黎桐咬着下唇,羞赧地垂下了眼眸,快步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一直到走出饭店大门,她的眼泪也没有止住。
秉持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她一直含着眼泪走到了地铁口,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收敛起了那副受气包神色,抬手抹了几下眼泪,心情愉悦地走进了地铁站,搭乘返程地铁。
回家的话,需要地铁倒公交,但是她从地铁站出来之后却没有继续前往公交站,而是站在了路边,给孟西岭发了个定位。
累了整整一上午,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挤公交了。
没过多久,熟悉的白色奥迪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车身缓缓在她面前停下,夏黎桐拉开了后排的车门,钻进了车里,言简意赅地命令:“回家。”
孟西岭:“……”
现在真是把他当司机了。
踩下油门的同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计划进行的顺利么?”
夏黎桐现在的心情好,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还不错吧。”
孟西岭也感受到了她现在比较好说话:“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计划了么?”
夏黎桐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不可以。”她又警告了一句,“把你的好奇心收起来,不该问的事儿就别问。”
孟西岭再度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排斥,不得不解释:“我只是想问一下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夏黎桐很果断地回答:“不需要。”
五年前,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出现,全是靠她自己熬过来的。现在她最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出现了,还假惺惺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啧,真是会给人添堵啊。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羞辱他两句。
夏黎桐冷幽幽地开口:“活菩萨,把你的关心和爱留给别人去吧,我等凡人哪配得到您的垂怜啊。您这种人啊,就该把眼睛往天上看,找个仙女陪着你一起潇洒人间,不然纯粹是在恶心人,既恶心了您自己,又恶心了我。”
孟西岭并没有因此恼怒,更没有怀恨在心。他知道是自己亏欠了她,是自己亲手把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他愿意承受她的任何羞辱与指责。
他也必须去无底线的包容她,不然该怎么去修补她灵魂上的裂痕?
她跌至了谷底,总要有人去为她渡一阵长风,吹拂她上岸。
“我现在可能帮不上你的忙,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助,随时可以告诉我,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帮你。”
孟西岭的语气认真且平静,丝毫没有怨言。
夏黎桐却越发恼怒了:他为什么不生气呢?不觉得屈辱么?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活菩萨嘴脸?人人都在受苦受难,凭什么只你孟西岭可以宽恕一切上善若水啊?这公平么?
不公平。
他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苦难,所以他才能慈悲。
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春风化雨的清白模样,把她衬托得像极了一个龌龊的卑鄙小人。
她气恼地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迟早有一天,她一定要把孟西岭推下神坛,让他跌进尘埃,染一身落魄。
车停至小区门口,夏黎桐一言不发地下了车,用力地甩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区。
到家后,她先给自己弄了点吃的,继而倒头就睡。
她需要补充一下精神和体力,到了晚上,还有一场戏要演。
下午四点钟的闹铃一响,夏黎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本来想换一身衣服去见赴约,但转念一想,不换更合适,上午穿过的那套衣服会把自己衬托的更落魄憔悴一些。
她要去见司尧。
是时候该让这把刀出鞘了。
现在已经到了月中旬,司尧的大学offer已经下来了,学业不再繁重,也不用每天去学校,相当于半毕业状态,所以她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约了出来。
她和司尧约定好,晚上七点的时候在市中心的某家茶馆见面。
这家茶馆的选址闹中取静,位于商业区附近的一条静谧的小胡同中。
夏黎桐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还特意要了个安静雅致的小包间。
落座之后,她一直在酝酿情绪,渐渐红了眼眶,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双眸中凝着碎光,看起来楚楚可怜。
包间的木门被推开,夏黎桐抬眸看向司尧的同时,两道眼泪恰时涌出了眼眶。
司尧愣住了,紧张又担忧地喊了声:“学姐?”下一秒,他就僵在了原地。
夏黎桐不安地抿了抿唇,含泪掀开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自己的肚子。
司尧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遭雷击。
夏黎桐突然扑跪在了他的面前,扯他的手臂,哭着哀求他:“是他们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现在还想要我的命,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