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珣道:“就算下头人怠慢我,他们怎敢怠慢你——大约是我随手搁哪儿去了。”
赵珣抬眼,看见赵蘅玉欲言又止,他岔开了话:“阿姐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赵蘅玉便絮絮说了些近来的趣事,赵珣听得漫不经心。
支摘窗外细雨声沙沙,一片恬静安适。
见赵蘅玉不再紧揪着宫人怠慢的事不放,边上李德海大松一口气。
他不知道他们殿下是怎样看待受人轻视这件事的,在他看来,是分外心酸。
赵珣是流落民间的皇子,据说母妃身份低微,是当年圣上巡游民间宠信的女子。
进宫后,圣上待这个儿子平平,赵珣曾明里暗里受过不少欺凌,就算后来被记在皇后名下抚养,宫人心底也没高看他多少。
皇后膝下有亲生儿子,已经被封作了太子,赵珣一个后来的养子,皇后怎会真心待他。
李德海偷偷看了一眼赵蘅玉。
虽然徽宁公主总是要为六殿下出头,但有时会适得其反。
娇养天真的公主,大约很难体察到六殿下的难处。
听赵蘅玉说了许多琐事,赵珣忽然出声:“我听宫人说,父皇在为阿姐挑驸马?”
这话一出,燕支紧张起来。
若是旁人将驸马这事拿到赵蘅玉跟前说,或许会让她不高兴,但这是赵珣问她。
赵蘅玉略带抱怨地说:“我正为这事烦到不行,也就你敢在我跟前说。”
赵珣垂眼,眉眼隐隐:“因为阿姐最疼我。”
赵蘅玉犹豫了一下,问道:“阿珣,你在宫外走动得多,你快说说,外面怎么说我的?魏国公府新定下的小姐是哪一家的?”
赵珣抬脸望她,赵蘅玉对旁的事一贯是淡淡的,除了对他的事热切。
现在,她对她自己的婚事也格外热切。
也是,但凡女子,不会对自己的婚事无动于衷的。
赵珣说道:“陈家定下的小姐,是大长公主家的独女徐氏,至于外面的人对阿姐的议论……”
他提到这一茬,并不是无心之失,他有心要刺一刺赵蘅玉的心,若从她脸上看到失落,他会极畅快的。
徽宁公主并非皇室血脉,这事在勋贵之间,已经不能算是个秘密。
在宫中,徽宁公主因为天子宠爱,被阖宫千娇万宠,在宫外,来历不明的公主当然比不得大长公主家的女儿尊贵。
细想一下便知道,徽宁公主的尊贵只是一时的,等太子即位,会不会认下她这个姊妹,还很难说。
赵珣话没有说完,赵蘅玉愣愣出神,似乎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赵珣心中嗤笑,倒没有天真到愚蠢。
娇贵的徽宁公主原来也知道外人对她身世的非议。
见赵蘅玉没了谈兴,赵珣起身告辞。
赵蘅玉慌忙叫住他:“阿珣!”
她小跑到赵珣身边,伸出手在他腰上碰了一下,赵珣全身紧绷,低头去看,发现赵蘅玉在他腰上系上一只云青色的荷包。
赵蘅玉说:“我这些日子勤练针线,就是为了给阿珣这个惊喜,荷包里放着你最爱的苏合香,你戴着它,可以静心,于读书也多有裨益。”
赵珣衔着笑:“阿姐费心了,我很喜欢。”
他看了一眼荷包,用的是苏州的云缎,拿细线绣了玉兔拜月的纹样,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赵蘅玉的荷包竟绣得很好。
赵珣从长春宫离开,回到南三所。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唤李德海抬来热水沐浴。
赵珣厌恶身上带着苏合香,那会让他时不时想起赵蘅玉。
将身上的苏合香冲洗到几乎没有味道,赵珣才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
赵珣披衣出来,一个青衣宫女迎了上来,恭敬将手中信件呈给赵珣,口中说道:“殿下,回信已经写好,烦请过目。”
赵珣早就厌倦了应付赵蘅玉的书信,还好手下这个宫女机灵,学得了一手好字,能模仿他的笔迹,这几年来,赵珣都让这宫女回信,他自己,几乎没有看过赵蘅玉的信。
赵珣看也不看,抬了下巴让李德海接过,说道:“送去长春宫。”
翌日,赵珣来到文华殿,先是拜见了太子兄长,又和几个皇兄皇弟见了礼,对太子的伴读也一一礼貌见过,然后郑重其事地和几位新科才子们结交。
他游刃有余,极有风度,让新科才子们如沐春风。
他和众人交谈一番,正要离开,却见永安侯府的公子斐文若追上了他:“殿下,你的荷包落下了。”
赵珣低头,看见那枚云青色的荷包。
他拧眉回忆,早上是哪个糊涂的宫人将这荷包给他戴上的。
赵珣正要接过,斜里走出来一个人,是魏国公府的陈宴之,正是差点要和赵蘅玉议亲的陈世子。
陈宴之起哄着说:“是谁家小姐给六殿下做的?真是情谊绵长。”
陈宴之是皇后侄儿,性格乖戾,嚣张跋扈,不受宠的皇子都要避让他几分。
赵珣听了陈宴之“情谊绵长”之类的胡话,只觉有难以容忍的恶心之感。
这四个字怎能放在他和赵蘅玉之间?
他罕见地冷了脸,他没有理会陈宴之,反倒转头对斐文若说道:“是宫女做的,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既然你捡到,就是与它有缘,予你了。”
赵珣不理会斐文若的反应,他将这荷包送了出去,仿佛送走了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