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珣来到了浣衣局。
浣衣局掌印太监听说了赵珣这尊大佛来到了这里,慌慌张张迎了来,他恭敬道:“奴婢不知燕王殿下大驾光临,礼节不全,还望殿下宽恕。”
宫里人人皆知,燕王权势赫赫,较之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让,怪不得这掌印太监如此紧张。
赵珣问道:“两年前,有个宫女从南三所打发到了这里,让她出来见我。”
掌印太监一脸迷茫,只得不住望着李德海,李德海看出他求救般的目光,于是解释道:“有个叫黛砚的宫女,现在还在浣衣局吗?”
掌印太监记不清这小人物,他不敢在赵珣面前露怯,只得陪着笑说这就去叫人。
他慌张去唤了手下的佥书、监工等人,好一番查探才弄清楚了。
这叫黛砚的宫女,是曾经燕王殿下的人,因在南三所犯了错,被赶到了浣衣局,之后没过多久,永安侯府的斐公子找到了监工,说他缺了个倒茶的丫头,想要将黛砚要去文华殿倒茶。
监工当然做了这顺水人情,监工也疑惑,这宫女怎么和侯府的公子勾搭上了,事后他打听到,这之前斐公子费尽心思地到处打听这黛砚,黛砚离开浣衣局的当天,有几个宫人来见了她。
监工捧着名册递给赵珣,回忆那天的情形,说道:“那日斐公子,还有三个宫人来了浣衣局,有个宫女长得柔柔弱弱极为貌美,倒不像是伺候人的。”
赵珣听了监工的话,脸色愈发阴沉。
是赵蘅玉和斐文若救走了黛砚。
如此说来,从见到黛砚后,赵蘅玉便知道了一切,知道他的厌恶,知道他的伪装。
李德海大气都不敢多喘,低着头像只鹌鹑一般不敢看赵珣,其余浣衣局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李德海这样,也瑟瑟发抖起来。
众人预备着赵珣发怒,但赵珣却笑了一声:“也好,既是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从此我也不必顾忌着什么。”
赵珣捏着名册,薄薄的纸被轻易捏破,他用力扬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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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蘅玉慌不择路地回到了承禧殿,燕支和花钿望见她苍白的脸色,都惴惴不安,却什么也不敢问。
赵蘅玉思绪乱成一团麻,赵珣的话挥之不去依旧萦绕在她耳边。
马球场……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他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情。
从穆七娘口中得知,护国寺那日,想要给她点迷香的贼人可能就是赵珣的时候,她还以为,赵珣想要让她出丑,或者更过分一点,他想让别人来玷污她。
她还没细想赵珣这样做的目的,赵珣就赶过来告诉她,斐文若逛青楼。
赵蘅玉以为她明白了赵珣的意图,他想要毁了她的好姻缘。
然而接下来赵珣告诉她,马球场那日亵玩她的人正是他自己。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以言喻的恐慌向赵蘅玉袭来,她感到胃部一阵痉挛,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她咬唇镇定下来,忽然想起了斐文若。
她抓着燕支的手问道:“斐公子如何?”
赵蘅玉跟赵珣去青楼的时候没有带上燕支和花钿,因此燕支和花钿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们只听说,斐文若去逛青楼,她们公主将他拦了回去。
燕支担忧地望着赵蘅玉,说道:“斐公子醉醺醺地被架了出来,而后直接被送回了侯府,公主不用担心。”
赵蘅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还好赵珣没有坚持作恶,要不然赵蘅玉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斐文若。
赵蘅玉接着问道:“阿……燕王呢?”
燕支没有细究赵蘅玉突然的改口,她神色变得更加严肃,说道:“公主,燕王殿下去了浣衣局。”
赵蘅玉猛地站了起来,也许是起得太急了,她眼前一片黑,好久视线才慢慢明晰,她又颓然坐下:“他去与不去也没什么分别,他大约都已经晓得了。”
赵蘅玉知道自己已经和赵珣决裂,她等着赵珣对承禧殿发难,只希望他惦念着嘉嫔的恩情,不要连累嘉嫔。
赵蘅玉知道,赵珣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但她等了好几天,却没有等到赵珣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魏国公府出了大事。
一个寻常的早上,穆七娘扶着肚子来到正院要给徐月盈请安,还没走到正屋,就听见里面传出了激烈的争吵。
穆七娘有些害怕地缓了脚步,近些时候总是这样,陈宴之的脾气越来越暴烈了。
穆七娘悄悄掰着手指头,算着距离陈宴之暴毙还有多久。
屋里的争吵声愈发大了。
陈宴之吼道:“我定要休了你这泼妇!”
徐月盈大声道:“休我?你敢休我?你陈宴之做过的脏事我一清二楚,你们魏国公府,你陈宴之都是罪大恶极。护国寺那回,你们魏国公府伙同皇后娘娘,企图谋害皇嗣,你陈宴之,那个夜里硬着回来,定是和哪个妃嫔私通了吧?也对,你有什么不敢的,当初敢□□穆美人,圣上都被你带了绿帽子——啊——”
穆七娘听见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听得她头皮发麻。
她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屋内的奴仆们东滚西爬地逃了出来,个个面色发白。
陈宴之随后走了出来,他手上提着一柄长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
穆七娘仰头望着明晃晃的大日头,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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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府传出消息,世子夫人徐月盈病逝,然而,在此之前徐月盈身体不曾抱恙,几天前她还赴了一场宴会,神采奕奕根本不似重病之人。
有传闻说,陈宴之近来愈发暴躁易怒,徐月盈是他失手打死的。
这传闻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大长公主府开始和魏国公府闹起了官司。
然而魏国公府只手通天,国公府太夫人又护短,一心包庇,后来是大长公主府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此事之后,陈宴之越发嚣张跋扈,人命他都可以轻易摆平,大长公主都要向他低头,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京中fēng • bō平息的时候,天气渐渐转寒。
太后体寒,每到冬日都要去温泉行宫过冬,这次同样,她带上了几个妃嫔及皇子皇女出宫,嘉嫔和赵蘅玉也在其中。
这次依旧是陈宴之负责护卫,丧妻之事似乎对他根本没有影响,他穿着红袍骑在马上,得意洋洋。
陈宴之新近成了鳏夫,国公夫人张罗着要为他娶新妇,陈宴之却并不着急,他心中早就惦念着人。
那日在护国寺惊鸿一瞥,他便对赵蘅玉念念不忘。
他是色中饿鬼,若不能和赵蘅玉这般尤物试上一试,总觉遗憾万分。
他知道如今的赵蘅玉是嫁不了他的,她已经和斐文若定下了亲事。
但这只是正常情况下。
汤泉行宫远离皇城,守卫不严,若在赵蘅玉泡汤池的时候下手,赵蘅玉失了清白之身,那她就不得不嫁了。
他骑在马上,眼神露骨地扫过赵蘅玉的马车,看见车窗里露出的小半张脸,心神荡漾。
赵蘅玉对陈宴之的打算毫不知情,一路舟车劳顿,她终于来到汤泉行宫。
赵蘅玉并不爱到处走动,前几年她不乐意来,就装病躲在宫里,这次她却上赶着跟着太后出来了。
不为别的,她只是想离赵珣远远的,哪怕只能避他十天半个月。
赵蘅玉在行宫的飞霜殿安顿下来,才歇息没多久,她听到一个坏消息,赵珣竟然也跟了来。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赵蘅玉问道:“不是说燕王留在京城吗?”
燕支说:“原本是的,可不知怎的,燕王骑了一匹快马就跟了过来,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赵珣过来的消息,让赵蘅玉惴惴不安了一整天,但一直快到夜里,他都没有出现。
赵蘅玉松了一口气。
入夜,赵蘅玉带着燕支和花钿来到十六所汤池中的莲花汤池。
燕支往汤池里撒上花瓣,花钿往水中滴入精油,弄完之后,两人就要为赵蘅玉宽衣,赵蘅玉却捏着衣襟后退了一步。
“我自己来就好。”
赵蘅玉身上的红痕依旧让她觉得为难,在沐浴之时,她总是要支走服侍的宫女。
燕支和花钿明白赵蘅玉,没有多说什么,悄然退了下去。
赵蘅玉松开衣带,软罗衣便轻轻垂落地上,赵蘅玉踮起脚尖走过石阶,将自己没入温水之中。
水雾腾腾,潋滟的水光中,美人轻阖着眼,脸颊生出两团红晕,肌肤白嫩如凝脂,点点红痕更是说不清的妩媚。
只是水下的风光看不进眼底,铺满的花瓣掩住了无边春色。
有人缓缓从帷幔之后靠近,他脚步声很轻,却依旧惊醒了赵蘅玉。
赵蘅玉只感到寒毛直竖,她小心翼翼伸手在岸边抓住了衣裳,动作轻微地披到了身上。
她听见轻轻的动静,心里还存着一分希冀,也许是风声。
然而,帷幔之间伸出了一只手,男人的手。
赵蘅玉脸色惨白,她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藏在手中。
帷幔后的男人露出了真面目,赵蘅玉瞳仁一缩,竟是陈宴之。
赵蘅玉厉声道:“放肆,不许过来,你可知我是谁?”
陈宴之笑道:“徽宁公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蘅玉面色更白,看来陈宴之明白她的身份,他闯入这里也并不是意外。
赵蘅玉高声呼喊:“燕支!花钿!”
陈宴之说道:“都被我差人支开了,公主,何必浪费口舌。”
赵蘅玉冷着脸说道:“陈世子,若你现在离去,我不会同任何人讲。”
陈宴之笑:“我为何要离开。”
陈宴之从另一端踏入水中,慢慢逼近赵蘅玉。
赵蘅玉顿时手脚发软,逃也逃不开。
陈宴之握住了赵蘅玉的手腕,当他志得意满,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听见了轻轻的一道声响。
利器扎入血肉。
水池里殷红的血迹洇开,赵蘅玉颤抖着双手推开了他,陈宴之在水中挣扎片刻,沉入了底。
燕支和花钿这时候匆匆赶来,她们望见赵蘅玉湿漉漉地从水里爬起来,乌发贴在湿透的衣裳上,她面色雪白,恍若鬼魅。
“我shā • ré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