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脚步,惊异地抬眼望着,半晌难以动弹。
氅衣漆黑如墨,肌肤欺霜胜雪,那段雪白撞在陈季之眼中,让他忍不住心口一跳,他慌忙垂下眼睛不敢多看。
他这才回想起方才听见的第一声“猫叫”,那其实不太像猫叫,那道声音娇得能掐出水来。
陈季之登时脸红了个彻底。
氅衣之下……
洁身自好的燕王殿下竟然在汤泉池中宠幸一个女人?
他可记得在边郡的时候,赵珣连士卒们粗俗的笑话都难以忍受,也从未将目光放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让赵珣如此不管不顾起来。
他沉思地太久,抬眼一看,赵珣已经是面色沉如水,他冷冷道:“出去。”
陈季之惊慌转身,匆匆而出。
赵珣压着脾气,沉声道:“不要再让任何人进来。”
陈季之走后,赵珣单手抱起赵蘅玉,另一手解开大氅,赵蘅玉埋在赵珣怀里,缓缓抬起头来。
她脸颊泛红,粉融香汗湿透了散乱的乌发,一绺一绺的发粘在尖尖的下巴上,她的唇上残留了一道可怜的伤口。
赵珣凝视着,久久没有放开她。
赵蘅玉避开赵珣直白的打量,她垂下头:“放开我。”
赵珣勾着她的下巴:“没完。”
赵蘅玉偏头,避开他的手指:“脚步声未曾远去,陈公子守在外面,你想他听我们这样吗?”
她咬唇,有些说不出口多余的字眼,那太让她难堪。
赵蘅玉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说动赵珣放弃,她忐忑了一会儿,还好赵珣松开了手,赵蘅玉委然落地,她浑身湿漉漉的,歪倒坐在石砖上。
赵珣故意说道:“阿姐果真是长大了。”
赵蘅玉抱着双臂,忍耻费力遮挡自己。
她这样抗拒的态度,让赵珣心头火气顿起,她现在的冷漠同方才的柔婉一比,格外刺目。
赵珣冷笑:“阿姐方才明明很欢喜的,”他面色陡然一变,声音森寒,“莫不是将我认作了旁人?”
赵蘅玉眼前昏花,有些眩晕,她无心解释:“你胡说什么。”
赵珣神色变幻几道,正要出言刺一刺赵蘅玉,却见到赵蘅玉软软地倒了下去。
赵珣快步过去,半跪在地扶起了赵蘅玉。
他轻拍赵蘅玉的脸颊:“醒醒、醒醒。”
赵蘅玉星眸半阖,鼻息咻咻,赵珣只触到指尖滚烫一片,她似是晕了过去。
赵珣掐了她的人中,她才悠悠醒来。
赵珣面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他冷声:“装死是没用的,我以为你知道。”
赵蘅玉声音干哑:“我知道,这里热气太重,我有些不舒坦,想要出去透气。”
赵珣沉着脸站了起来。
他伸手扯下身上湿淋淋的腰带,随手甩在赵蘅玉脚下,赵蘅玉惊颤,浑身一抖。
赵珣动作继续,他将胸膛露了出来,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和肌臂上的肌肉虬结缠绕出现在眼前。
赵蘅玉死死闭上眼睛。
她听见赵珣冷哼了一声,然后她头上被丝绢轻飘飘地砸了过来,赵蘅玉睁眼,从头上扒下一件绯红的外衣。
她不小心看见了赵珣,下意识闭上眼睛,而后小心翼翼睁开。
赵珣系上腰间系带,他换上一套干净的里衣,赵蘅玉眼神飘开不敢看他。
赵珣说道:“换上,或者,你其实并不想出去?”
赵蘅玉长睫微颤,声如蚊蚋:“你转过身去。”
赵珣显然不是她能轻易说动的,他眉毛一挑,抱臂直直望着赵蘅玉。
赵蘅玉咬了咬唇,将这件绯红外袍直接披在湿哒哒的里衣外面。
赵珣看着赵蘅玉转身,她借着外衣的遮掩,窸窸窣窣脱下了里面的湿衣裳。
湿透的绢白里衣落在她的脚下,赵蘅玉轻盈跨了过去,露出一双小腿。
她将腰上系带一紧,掐出了一段细得令人愕然的腰肢。
她反应过度,似乎以为将系带系得足够紧,她就足够安全,但在赵珣眼中,全然不是那回事。
赵蘅玉转了身,怯怯说道:“我可以走了?”
赵珣答非所问:“阿姐穿红最好看。”
过于宽大的绯红锦袍穿在她的身上,松松垮垮,又几分娇懒的妩媚,腰却是那般细,那般软。
她本就是夭桃秾李的长相,这艳丽的红袍在她身上衬得她更是活色生香,艳若朝霞。
赵蘅玉听了赵珣的夸赞指尖一抖,半身僵冷着。
赵珣冷冷望着她,沉下了脸色,赵蘅玉心口泛着苦,知道自己又让赵珣不满意了,她全身紧绷着,等着赵珣发难。
但这次赵珣简单地放过了她,他走了出去,还支开了陈季之。
赵蘅玉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飞霜殿,她穿着赵珣的绯红锦袍,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她这般可怜姿态,让燕支和花钿再度惊吓不已。
燕支和花钿为赵蘅玉擦洗了身子,换上寝衣。
赵蘅玉捧着花钿端来的热茶,裹着厚厚的被子,瑟瑟缩缩。热茶熏染着她的眼睛,让她眼角发酸。
她出言宽慰燕支和花钿:“他和我不曾到那般地步。”
燕支忧心忡忡:“一回两回避过去,那是公主幸运,只怕第三回就没那样简单了。”
花钿不安地拧着帕子,急得快要哭出来,她说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赵蘅玉怔怔出神:“也许是要等到陈宴之这件事了结。”
花钿问道:“如何才能了结呢?”
赵蘅玉摇摇头,她说道:“不知道,但一旦盖棺定论之后,他就不好翻案,也不能再拿这件事来要挟我了。”
她垂下眼睛:“我有求于他,他折腾我来寻开心,这也算是代价,没什么。”
花钿嚷道:“六殿下和公主之间,也不是这件事就能两清的,正经论下来,这么多年,公主照拂过他多少回,他怎能不报答公主,反倒挟恩图报?”
赵蘅玉捏着杯盏,指尖发白,沉思半晌,她说道:“明日我便搬去和母妃同住,有母妃在,他总要顾忌一些。总之,熬到这事了结为止。”
燕支和花钿叹息一回,只能相顾无言。
夜已深了,燕支手持小金剪要剪灭烛火,赵蘅玉制止了她:“别,就让它亮着。”
赵蘅玉害怕黑夜,她不知道闭上眼睛时,她会看到什么。
陈宴之惨白的面孔还是赵珣臂上的青筋。
灯烛明亮,彻夜难眠。
天尚未亮,赵珣睁眼醒来。
他拧眉想起昨夜的梦。
梦里赵珣轻拥着赵蘅玉,打算吻她的时候,赵蘅玉慌乱着一把推开他。
“快走,夫君就要回来了。”
她这样说着,踏上台阶,温泉水滑过她长长的衣裳,她抱住走过来的斐文若:“斐郎……”
斐文若的脸变化成了陈季之的模样,陈季之笑道:“我是陈郎。”
赵蘅玉继续嘤嘤撒娇:“陈郎……”
赵珣胸口之气激荡,就这样醒了过来。
虽然知道那只是梦,可赵珣依旧有了一肚子的气。
他在梦中竟然成了赵蘅玉藏起来的、见不得光的男人。
不光如此,赵蘅玉还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夫君。
醒来后,赵珣倚坐床头,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换了衣裳,仅着一身中衣在庭院练剑。
练到中途,陈季之走了过来,赵珣收剑,淡淡看着陈季之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陈季之咳了一下,开口说道:“昨夜本想找殿下商议陈世子这件事,只可惜殿下抽不开手……”
他顿了一顿,察觉到他的话有歧义,他继续道:“殿下是否心中早就有了计划?我看徽宁公主实在是焦急惊慌,若是能早日解决了……”
赵珣将剑刃收入鞘,他用了很大力气,剑柄和鞘撞在一起,金革之声顿起。
陈季之收了声,有些不解。
今日六殿下心情不好?
果然,陈季之见到赵珣冷笑一声:“你倒是有闲心将徽宁公主看仔细了。”
陈季之摸不着头脑,心中怀疑赵珣在暗示他最近太闲,不务正业。
赵珣问道:“你说,若我为三皇姐换一个夫婿,你来当我的三姐夫,如何?”
陈季之一惊:“这是徽宁公主的意思?”
赵珣身上寒气逼人。
陈季之缩了缩脖子,心中暗想,难怪六殿下一大早上就心情不畅快,徽宁公主竟然想他来做赵珣的姐夫。
陈季之婉言推拒:“我是自由惯了的,怕是做不了驸马,殿下别拿这事来开玩笑了。”
他说了这话后,赵珣听后沉默半晌。
陈季之哂然一笑毫不在意:“就算殿下对我发火也无妨,我知道殿下心中视我如亲弟弟。”
陈季之将赵珣的脾气捋顺了,沉思之际,却忍不住回想起徽宁公主的惊人容貌。
做徽宁公主的驸马……
虽然是一件美事,但若六殿下不愿意,那便算了。
话说回来,若徽宁公主是六殿下的妹妹就好了,六殿下骄傲过头,自是不许他视为弟弟的人做他的姐夫,那……做妹夫应当使得吧。
陈季之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