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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尚是蟹壳青,延福殿里春意融融催人早醒,北面寿安宫的主人却因冷寂而睡不着。
宫人安静有序,端进来银盆、手巾、香胰等东西。宫女翠微打起床帷,轻声问道:“陈妃娘娘,这就起吗?”
陈敏敏却是倚在床头,怔怔睁着眼,她撩起眼皮瞧了一眼翠微,她坐到床边,有着宫女伺候她梳洗,最后她用热热的水软着手上的肌肤,她抬起手,水珠滴答滴答,宫女殷勤为她擦干净。
陈敏敏忽然抢过宫女手中的帕子,扔到了地上:“有什么用!”
每日精心保养,究竟有什么用!
赵珣从来不正眼看她。
陈敏敏发了一通脾气,宫人战战兢兢,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许久后,陈敏敏问道:“昨夜,圣上歇在了延福殿?”
翠微小心翼翼安慰道:“娘娘,圣上去延福殿并不勤,不过是拘于祖制。”
陈敏敏恨恨道:“你懂什么!”
她有些烦躁:“下去下去,都下去!”
宫人都退了下去,转眼间殿内就剩下陈敏敏一人。
陈敏敏咬了咬牙,一想到延福殿,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一直觉得,自己比赵蘅玉那个野种要高贵得多。
赵蘅玉身份不明,而她是魏国公府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唯一让她感到挫败的,是文若哥哥的目光总是看向赵蘅玉,年少之时,陈敏敏不知和赵蘅玉明争暗斗了多少回。
后来,赵蘅玉和斐文若婚事已定,她渐渐歇了心思。
斐文若虽好,蒹葭玉树,翩翩君子,可是长大后,她看清楚了永安侯府根基太弱,斐文若再好,也做不到一步登天。
马球场上,她对归来的赵珣一见倾心。
年纪轻轻,战功赫赫,将来就算不能登上大位,也能做一个诸侯王。
她喜欢上了赵珣,说服了太皇太后,成了赵珣的嫔妃。
她原以为自己会是赵珣的太子妃、皇后,但赵珣不娶太子妃,不立后。
陈敏敏说服自己,他是为了平衡朝政。
她根本想象不到,赵珣空出了皇后的位置,竟是为了等待赵蘅玉。
赵珣竟然和赵蘅玉有了苟且。
他名义上的姐姐。
陈敏敏用力砸碎了手边的杯盏,嘴中念着:“去死!去死!”
陈敏敏想起赵蘅玉一月前回宫的样子,她布衣荆钗,顾盼生辉,流落民间一年多,荣光丝毫不损,满宫欢欢喜喜,叫她“皇后娘娘”。
赵蘅玉回宫不久,李妃自请离去。
此事从未有过旧例,赵珣却听之任之。
陈敏敏心里明白,赵珣是容不下她们这些女人。
凭什么,凭什么赵蘅玉一回来,她就要为赵蘅玉让路?
陈家的女儿,代代都做皇后,凭什么她只是一个“陈妃”?
陈敏敏面色阴郁,她叫道:“翠微!”
翠微走了进来,看见满地碎瓷,她视而不见,低声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陈敏敏整理了表情,平静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了。”
慈宁宫依旧佛香阵阵。
陈敏敏来到慈宁宫前,心中微叹了一下,几年前,后宫里都是姑母做主,太皇太后隐在幕后。
姑母兵变失败后,被赵珣迁入偏僻行宫拘禁,而太皇太后始终屹立不倒。
自己有了太皇太后这样的靠山,难道还能怕一个小小的赵蘅玉?
芳嬷嬷走出来将陈敏敏迎进了静室,陈敏敏耐心等待太皇太后念完一卷经,才一脸笑意地给她请安。
太皇太后平静看她一眼,说道:“敏敏来了,难为你每日一大早上就过来请安。”
陈敏敏扶着太皇太后的手,说道:“说什么为难,宫里其她姐妹……哦、张妃不也是常常过来吗?”
她故意将话头引到后宫其他妃嫔身上。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陈敏敏一眼,笑了一下:“张妃倒是会来……”
她隐约有冷意道:“皇后却不如你们孝顺。”
陈敏敏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她说道:“皇后娘娘事务繁忙,也怪不了她,大皇子正是缠人的时候呢。”
说到大皇子,陈敏敏如愿看到太皇太后面色更冷。
太皇太后一想到大皇子獬儿有兰妃的血脉,心里便生了恨。
皇太弟赵瑜,在她看来早晚要被赵珣废除,除了赵瑜,宫里竟只有一个大皇子能做太子。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扶持先太子之子的可能性。
她暗自估量一番,叹了一口气,而后将目光落在了陈敏敏的肚子上。
她深思说道:“宫里子嗣少,你可要争气一些。”
陈敏敏脸上一红:“可是……圣上从来都不过来……”
太皇太后拨了拨佛珠,沉静说道:“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