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面,小姨就带自己的对象回来过,算是跟外公和外婆冰释前嫌了,但很快,部队上头保密任务压了下来,外婆就再没有小姨的消息。
在原主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小姨沈遥,是在五年后。
当时保密任务完成,小姨以为顾心芒一直在京市,打了电话给顾绍安,才知道外甥女被扔回了淮远村,她当时气得直接挂了电话,转而打给了温伯道,即温思远的爸爸。
接着,自然是温思远回淮远村接回来了顾心芒,而那时,外婆已经去世了。
沈遥赶回京市的时候,把自己锁在房里一个月。
出来后,沈遥去温家接顾心芒,她说:“心心,别怕,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而犯了流氓罪的罗八,是沈遥亲自·木仓·决的。
顾心芒瞳孔怔怔,眼眶便红了起来。
原主晚年的岁月中,唯一的亲情慰藉,都是来自小姨。
沈主任深叹了口气:“心芒同志啊,眼下时局紧张,这份函就是来调查你小姨的。沈家的成分虽然不好,但在咱们村里,并不严重。”
说着,她神色冷肃地敲了敲桌子:“可是郁西川,就不一样了。”
顾心芒听着沈主任的声音,和着指节敲桌的节奏,砸进她心头:“郁西川的爸爸,逃到了对岸,在国内的时候,也跟西方来往密切,他啊,是注定翻不了身的。”
“谁说的!”
突然,顾心芒脱口而出。
沈主任见她这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主任给你说那么多,怎么还没品出意思来?为了你小姨,你要离那个郁西川远一点,你别让人抓到毛病,连累她了!”
顾心芒:“那张暮寒和周恋秋,他们跟郁西川关系就很好啊!还是大学同学。”
她闷闷说着,有些不服气。
沈主任:“那他们能一样啊?张暮寒,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周恋秋,家里本身就姓红,住大院的!他们怕什么啊?”
顾心芒:“沈主任,我会跟我小姨解释清楚的。”
沈主任眉头一皱,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到桌上:“顾心芒,你还真跟那个郁西川处对象啊!”
顾心芒脸色冷静:“主任,我维护自己的朋友,不等同于你所说的关系。”
沈明英霍地站起身:“我就知道说不动你,你出去吧,让郁西川进来。”
顾心芒心头钝钝地难受,椅子拖动的声音尖锐刺耳。
她交朋友,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这都是现代人的思想啊,至于郁西川……
“咿呀。”
门应声而开,顾心芒打开门,抬起眼皮,就看到此时双手插袋,靠站在门边的郁西川。
主任说外面不晒,但此刻的郁西川,在她眼中就像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站在他身边,才不晒吧。
她抿了抿嘴,低声道:“主任叫你。”
他眼光对上她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顿了顿,只道了声“嗯。”
顾心芒心里想,像他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大抵也是被主任训了。
办公室的门又被关上了,顾心芒站在郁西川刚才靠着的地方,墙上还有余温,不知是太阳烘的,还是他暖的。
“郁西川同志,坐。”
突然,屋子里传来沈主任的声音。
顾心芒瞳孔一睁!
靠!
原来外面能听见,那这还关什么门啊,关了个寂寞!
“郁西川同志啊,最近表现不错,晚上守炮台,白天的工作也能按时按量完成。”
沈主任说完,对面没声音。
顾心芒看着檐外的天空,不由笑了笑,这个郁西川,真沉默是金。
“我跟支书和队长商量了下,打算呢,把你调到办公室来,负责一些文书接待的工作,这比在工地里轻松些,不然你晚上守炮台,白天又要高强度工作,实在太累了。”
听到主任这话,顾心芒脑子“嗡”地一下,调离工队?!
主任为了把她跟郁西川分开,这也太拼了吧?
不对……
她低头咬了咬手指,原主的记忆里,她跟罗八来领证的时候,是郁西川登记的,也就是说,就算她不跟郁西川走近,他也是要调到办公室来的呀。
那显然……这个决定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好吧,顾心芒同志,你没有那么重要,ok?
不过,沈主任前一秒还跟自己说郁西川成分多不好,下一秒就给他安排这么好的差事,什么嘛,文书工作她也会啊!
而且,周恋秋和张暮寒成分那么好,干嘛不让他们干?
好事能轮得着郁西川?
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好像自从那次领证看到过郁西川后,就再没有他的印象了,只记得,村里人说,那个坐办公室的男知青犯了错,只好去更远的山区了。
顾心芒眼睑一抬,不能答应!正欲伸手敲门——
“主任,我还是想留在工队。”
屋子里忽然传来郁西川的声音。
耶?
顾心芒手上动作一顿,郁西川这走向,怎么跟原主的记忆不一样了?!
路上,顾心芒抬头看了眼郁西川,又低下头去。
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他,接着,又低下头去。
“怎么了?”
他问。
顾心芒咽了下口水:“为什么不答应主任的条件?”
“我说了,更想留在工地。”
郁心芒:“才不是咧!”
如果不是原主之前在办公室看到他,真信了他的鬼话:“你明明就是想去!”
突然,身旁的人脚步停了下来,顾心芒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啊?”
她睁着眼睛看他。
郁西川睫毛很长,从顾心芒的角度看去,他的眼睑下总是有一层暗影,让人觉得他很阴郁。
“我突然有一些事想做。”
“噢~”
顾心芒拉长了声音,继续往前走,通常一个人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是让你别问的意思。
回到工地后,顾心芒继续搬砖,周恋秋扫了眼走远了的郁西川,上前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咋了?”
顾心芒老实交代:“主任让我别跟他走近,说他是坏人。”
周恋秋眯了眯眼:“那你怎么回答?”
顾心芒低头没看她:“我就回了句,谁说的。”
“害!没事。”
周恋秋安慰她道:“我能证明,你跟郁西川,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顾心芒表面笑笑,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她自己一个人还好,现在却牵扯到了小姨沈遥,如果真有什么影响,那她岂不是在原主命运上划了道阴影?
周恋秋以为她是闷闷不乐,继续安慰道:“你看,我跟张慕寒不也跟郁西川走得近,他这人虽然脾气冷漠,但做事靠谱,主任只是提醒一下,只要不是把你们当对象处理,那都好说……”
突然,顾心芒想到主任说的一句话:周恋秋,家里本身就姓红,住大院的!
所以——
“恋秋姐姐!”
“嗯?”
顾心芒抓着她的手,小声道:“我有个亲戚,在西部军区,可是一直联系不上……”
“西部军区?”
周恋秋想了想,道:“在那儿的话,通常是保密工作,打电话就困难了,写信,又不知道地址……”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给她传个话,告诉她我和外婆的状况就好,也不需要她回信给我。”
“这样啊……”
周恋秋手指在砖头上点了点,道:“要不然这样,你把你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我到时候打电话给我爸说,看他能不能联系上!”
顾心芒眼睛一亮,感激道:“谢谢恋秋姐姐!”
“谢啥,都是为祖国作建设!能帮自然要帮!”
傍晚下了工,顾心芒带着周恋秋和郁西川他们回了外婆家,因为在县城买了肉,今日破天荒要开荤了!
下厨的是顾心芒,本来她的厨艺,众人都不放心把肉交给她,但肉是她买来的,她要做,就给她做吧。
反正张暮寒说,做成啥样他都吃得下。
而在顾心芒做饭的间隙,他们三个继续在客厅研究大棚方案。
至于外婆,则靠坐在竹椅上,右手边是厅堂,左手边是厨房的过道,她笑眼眯眯地左看右看,伴随炊烟袅袅,闲适地包了根卷烟,抽了起来。
顾心芒把买回来的猪蹄焯过水,烧掉了毛,拿来砧板和刀,砍成大小均匀的块头,这白花花的猪蹄虽然肉不多,但便宜,而且胜在肥瘦均匀。
顾心芒想到以前吃的猪脚饭,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猪蹄被用白酒和酱油渍着,灶台的火舌舔起木柴,锅一热,旺火加油,姜片煎炸,然后倒入香料,最后是主角猪蹄,放入砂锅慢火细炖,炖到水差不多干成胶状,收成汁挂在猪蹄上时,就差不多了。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香气,这边顾心芒拿出了在供销社买的白米,估摸他们的饭量不小,于是她又在米里掺了些青豆,这样看起来更多了。
外婆家的小瓦锅煮出来的柴火米饭,比电饭煲煮出来的要香太多了。
以前顾心芒一个人住,外卖吃多犯腻,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鼓捣,这种炖猪蹄,看着复杂,但只要把食材准备好,也就是一锅炖的事儿。
不多时,周恋秋就从厅堂里出来了,跟顾心芒一起蹲着守灶台。
“心芒啊,我承认,我这个人,定力不好。”
“那你怎么考上大学的?”
周恋秋:“我家就从来没飘过这么香的饭味。”
顾心芒挪了个眼色,道:“你把碗拿过来吧!”
正要揭盖,周恋秋忙打住:“你等下!”
说着,就去把屋门给关上了,“太香了,不能让人瞧见。”
这下她才放心地一溜烟跑去拿碗筷,依次摆在灶台上。
眼睛就开始直直盯着瓦锅。
顾心芒给两个男生装米饭要多些,然后是她跟周恋秋的,最后把最软烂的米饭盛给外婆。
周恋秋捧着碗,在看到大锅揭开的瞬间,眼睛仿佛被光芒刺痛一般:“我天啊!炖猪蹄!”
她话音一落,厅堂里的张暮寒疯了,但又不好意思溜出去,毕竟外婆在门口守着,要稳重,于是,他喊了声:“要帮忙吗!”
顾心芒:“来帮忙吃吧!”
猪蹄油光红亮,香气四溢,柴火的炖煮比现代城市的煤气灶要更旺,裹挟着木香,顾心芒自己都没吃过这样的猪蹄。
两颗猪蹄铺到青豆饭上,再浇上魔法汤汁,矮桌前的张暮寒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顾心芒盯着他夸张的表情,笑问:“怎么样?”
“软烂香滑,入口即化!”
周恋秋吃着吃着,眼睛就红了:“一年多了,这是我头一回,不想家。”
顾心芒觉得眼前的年轻人也太惨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跟着妹妹,有肉吃。”
“何止是有肉吃啊!”
张暮寒一开口,郁西川皱眉:“咽下去再说话。”
于是,张暮寒吃完那一口,又吃了几口,才能停下来,清楚地说一句:“以后谁娶了心芒妹妹,那才是顿顿有肉吃!”
顾心芒:“咳!”
周恋秋也附和:“那我要住她家里!”
张暮寒:“你不嫁人啊!”
“嫁人也没妹妹这么好吃的肉!”
“咳咳!”
顾心芒心里嘀咕,这吃肉就吃肉,别说得这么黄里黄气的,成年人容易想歪。
周恋秋:“心芒,你呛到了?”
抬眸,就见面前的郁西川给她递了杯水:“喝吧。”
比起旁边周恋秋和张暮寒的风卷残云,郁西川真是在对比下显得慢条斯理,还有空闲给她递水。
“喂!西川同志,你这暗戳戳讨好啊!”
周恋秋点破,直接把自己面前的搪瓷杯递给了顾心芒:“你喝我的!”
顾心芒:???
为什么这点事,也要比啊……
“哈哈。”她尴尬笑笑,摆手道:“我去拿自己的水杯就好。”
说完,就起身去拿茶壶,这时,身后的周恋秋就嘀咕道:“怎么比郁西川还讲究。”
张暮寒一边刨饭一边道:“就是,每次我想从郁西川茶壶里接点水,都是喝光的。”
周恋秋震惊地盯着郁西川:“你刚才居然肯匀水给心芒,这!难道资本家转性了?”
张暮寒欣慰道:“这一碗饭直接给吃出了感恩的良心了。”
“咳!”
这回,咳嗽的是郁西川,他低声道:“一杯水罢了。”
张暮寒点头。
周恋秋:“也是,资本家哪有良心那玩意。”
听着他们的吵闹,顾心芒不由笑了笑,给外婆倒了杯温水后,自己也回到矮桌前一起吃饭。
填饱了肚子后,周恋秋主动洗碗,她的意思是:“不能放过下一顿吃饭的机会!”
张暮寒想了想,也找到了个活,就是把柴房里的柴给劈了。
于是,剩下郁西川跟顾心芒面面相觑。
“我……”
“你……”
顾心芒想说他什么都不用干,但这样又显得很偏袒,于是往天井扫了眼,道:“你帮我喂□□!”
话音一出,顾心芒眼珠子瞪大,看着面前平静的郁西川,脸色瞬间飙成了火车头,红晕一直往上升——
“呸呸呸!”
顾心芒赶紧捂住嘴巴,内心迅速默念,说鸡不说巴,说巴不说鸡!
嗷嗷!
她在厅堂里暴走,最后跑到天井,蹲在了周恋秋身边,看她洗碗。
周恋秋以为她是要帮自己,客气地说:“不用不用!你坐着歇歇,一会还要去搭棚。”
顾心芒脑袋埋在臂弯里,不言不语。
不一会儿,就在周恋秋沥干碗里的水时,她听到柴房里的鸡突然兴奋了起来。
顾心芒觉得耳朵都在烧了。
一旁的张暮寒在劈柴,道:“我天,郁西川你喂鸡啊!”
周恋秋:“这活也太轻松了,心芒,下次让他干点别的,再给他肉吃。”
顾心芒不想说话。
其实今天这顿饭,是为了让郁西川吃上,所以她叫上了周恋秋和张暮寒。
不然,单独叫他,目的明显,他估计也会拒绝。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么普通的一顿饭要完美结束的时候,让她一句话毁了。
“心芒,走吧!”
这时,周恋秋喊了她一声,顾心芒沉重地直起身子,往门口走去,就见张慕寒和周恋秋跟外婆说着话。
而郁西川,则双手插兜,站在暗处,侧身等她。
河清大队的生产队长给蔬菜大棚项目分了一片平地,这年代的乡下,田地是宝贝,但种不了粮食的盐碱地,就没那么稀罕了。
郁西川和张暮寒拖来了木竹架子,按照先前设计的搭建方案开始,而顾心芒则跟周恋秋在底下剥绑绳。
“恋秋,你扶着,我来把绳子捆好。”
“噢!”
张暮寒把周恋秋喊了过去,顾心芒继续剪绳子,就听周恋秋道:“心芒,你先别顾绳子,你快去帮郁西川啊!”
顾心芒太阳穴发紧。
这会天黑,顾心芒寻思,刚才的事应该翻篇了,于是走到郁西川面前,沉默地扶住一边的竹竿,把绳子递了过去。
郁西川接过来,顾心芒配合地又扶住另一边的竹竿,好让他腾出两边的手。
粗粝的绳子被他修长的十指上打了个结,再一用力,两根棍子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起。
“扶好。”
他说话了。
“嗯。”
顾心芒点头。
郁西川再去拿了竹竿子。
“绳子。”
顾心芒递了过去。
“抓着这里。”
顾心芒伸手去抓。
绑在一起的竹子被他削尖了尾巴,插进了土里。
这下稳住了,顾心芒又到另一端,如此炮制工作。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郁西川,我问你个事。”
她抬起眼睛,盯着他的脸看。
此时他们离周恋秋和张暮寒不是很远,所以她说话声音放低,在郁西川听来,有些乖巧的试探。
他垂眸看她,手里还在作业。
“你宁愿留在工地,也不去办公室,是不是因为……我啊?”
她刚才在弄绳子,脑子放空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件事,按照正常的走向,郁西川就应该去办公室坐着,但现在他拒绝了。
那发生这种改变,不论直接还是间接,都是因为她顾心芒的改变,而改变的啊!
一想到这层关系,她的眼睛就开始盯着郁西川看。
而这时,他却撇开了目光。
顾心芒:???
郁西川:“不是。”
“骗人!”
顾心芒听到这个回答,视线追着他的目光,道:“你明明就是因为我!”
趁机攻略目标,不能停!
作者有话要说:肝完了一万二的肥章后,我只想下楼买罐啤酒哈一哈,还有感谢土豪“不想旋转的璇”的10灌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