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
商绒一下握住他的手,肤色暗淡的面具遮挡了她发烫的脸,唯有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不知所措般的凝视他。
手指冰凉的温度两相触碰,犹如被火焰燎过似的,他松开她的系带,她也同时松了他的手。
梦石从玉莺楼里出来时,身上全是脂粉酒水的味道,他在楼上一坐下来,先喝了一碗热茶暖身,随即便对少年道:“我在里头打听过了,那造相堂的堂主如今并不在楼中。”
“不在?”
折竹落在炭火盆里的目光终于移向梦石。
“听说他昨夜就离开蜀青城了,”梦石执起筷子来看准了脆皮烧ròu • biàn夹来一筷子吃了,才又说,“至于他去了哪儿我就不好再问了,此事,还是要公子你自己找他手底下的人问清楚。”
“今日你若真去了也是要白跑一趟的……”梦石说着抬起头,话音却顷刻止住,他的目光在对面的那一双少年少女之间来回,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些怪异,他便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商绒不说话,低头吃肉。
折竹也不说话,半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了片冷淡的影。
回到客栈已是子时,临街的窗外雨势更急,熄了灯火的房内一片幽幽暗暗,商绒听不到少年的一点儿声音,她偷偷地望下床沿,满目漆黑使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但她知道,他就在这里。
很近很近。
夜愈深,她烧沸的心绪逐渐被雨声缠裹着慢慢蜿蜒入梦,却不知梦外的少年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十七护法。”
漆黑的房内,一人声音压得极低。
少年不紧不慢地用火折子点燃一盏灯,灯火照见那人风尘仆仆,不修边幅的模样。
是姜缨。
“妙善道士的事,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折竹看向他。
“并未,如今属下只知,妙善是九清教道士,师从天机山,二十年前他在江湖中凭借一身天机功法也确实声名极盛,只是十六年前他忽然就销声匿迹了。”
姜缨恭敬地答道。
天机山。
湿冷的雨夜,偶尔的闪电亮起,照在少年单薄的衣袂,那冷冷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神情寡淡,并未显露丝毫波澜。
“属下此次赶回来,是得了栉风楼中的消息,事关明月公主,属下以为应该先将消息告知您。”
姜缨不敢多打量他,又接着道。
乍听“明月公主”四字,少年果然神色微动:
“说。”
“楼主已查明与十一护法勾结刺杀明月公主的,是信陵侯薛重的儿子薛浓玉,薛浓玉有一个长姐薛淡霜曾因毒害明月公主而被皇帝赐死,薛浓玉与其长姐一母同胞,是为双生,他心中藏恨,又知栉风楼绝不插手皇家事的规矩,便自己寻了江湖门路,将十一护法当做了南州刺杀一事的踏脚石。”
薛淡霜这个名字,折竹并非是第一次听,商绒口中那位对她很好的姐姐,又怎会背上毒杀她的罪名?
这其中的隐情,怕是只有商绒最为清楚。
“楼主将这消息透露给朝廷了?”
折竹临着灯,漫不经心地问他。
“是,凌霄卫的千户贺星锦还在搜寻明月公主下落,楼主将这消息透露给了他,只怕薛家就要满门尽丧了。”
姜缨说着,他忽然垂下头去,拱手又道:“十七护法,凡是沾惹明月公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楼主也一再提醒楼中人不可再插手此事,护法,若是明月公主在您身边的事被朝廷或被楼主发现,到时您又该如何自处?”
“十七护法……”
姜缨见少年冷淡的一双眸子瞥他,他勉强忍下后脊骨的寒意,屈膝跪下,“您是栉风楼的护法,您在楼中三年,属下跟着您三年,因为您,属下才没有重归血池,命丧黄泉,故而属下不能看着您耽于情爱,尤其,她是明月公主!”
“十七护法,您喜欢她是不会有结果的!即便有,那也是恶果!”
姜缨此前还以为这少年心中还有一番盘算,所以无论胭脂还是其它,都不过是这少年用来哄骗那位明月公主的手段。
可今夜,他在楼下看见了。
十七护法为她披衣,给她夹菜,还总是盯着她看。
姜缨也有过一些红粉知己,但他从来不敢长久,作为杀手,他若耽于情爱,最终杀死他的,必会是情爱。
正如死去的十一护法一般。
他不能看着这少年在懵懂之际便无知无觉为一人走入深渊泥潭。
雨声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乱糟糟地洒了一窗,衣袍霜白的少年静立灯前,半晌,他后知后觉地轻抬起眼帘。
他的嗓音犹如裹着雨雾般,又轻又茫然: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