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看守十七的几名楼中人一个个鼻青脸肿的,都踉踉跄跄地进门来伏趴在地上。
玉座上的女子锦缎素衣,看起来约莫有个四十余岁,发髻看似鸦青润泽,但在嵌珠掩鬓簪下仍隐约透露几缕霜白。
她便是此处的主人——苗青榕。
但比起天下第一杀手楼的楼主,她更像一位温婉秀丽的贵夫人。
“都下去。”
她开口。
厅中众人忙垂首应声,极为迅速地退出门去。
那沉重的大门合上,这空旷的厅内一时只余那黑衣少年与玉座上的女人。
“十七,你不该出来。”
苗青榕盯着他。
“近来琐事繁杂耽误太多,我尚有一事,还未问过楼主。”
折竹与她相视。
“何事?”
苗青榕天生一张温柔含情面,此时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刘玄意死前,曾问我一句话,”折竹不笑时,连他眼尾那颗小痣也是冷淡的,“他问我,我是不是你与妙善道士的野种。”
提起刘玄意这个名字,苗青榕眉眼间添了几分厌恶,但她再凝视少年的面容,又不由轻声笑:“怎么?你难不成真信了他?”
“我若信他,今日便不会问你,”
折竹嗤笑,“我若真是你生的,我会很遗憾的。”
苗青榕唇边的笑意收敛,片刻,她哼笑:“我自然生不出你这个天生的坏种。”
“妙善道士十六年前绝迹江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业州神溪山,而我与师父张元济在神溪山十年,楼主你说,我的师父是否便是刘玄意口中的妙善?”
空旷的厅内灯火幽微,少年的脸半遮于一片暗淡的阴影里。
“你既已经猜出了这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
苗青榕手肘撑在扶手上,她歪着身子倚靠着软枕:“十七,你已十六岁了,我也没必要瞒你些什么,我识得他时,他还是天机山的妙善,还未断了臂膀,也还没有将你这没人要的坏种捡去养。”
“你不知他为何断了臂,也不知他为何要隐居神溪山?”折竹不动声色地审视苗青榕。
“他的事,又岂会件件都说与我知道?”苗青榕好似被什么刺痛,她坐直身来,柳眉一竖,“我又是他什么人?”
妙善,曾是侠济天下的妙善,那时苗青榕还不是在血雨腥风中杀伐果断的栉风楼主,她尚在她父亲的庇佑下,做一个十几岁的天真少女。
栉风楼树敌太多,但她那时她因父亲将她一直束在楼中不许她出去,便与父亲赌气,不肯勤练武功。
她没见过太多世面,一朝得以偷跑出楼,便很快被人捉了,幸而得一年轻道士所救。
后来再遇,她又被人骗光了钱财,在小破庙里挨饿受冻。
那年轻道士给了她一个馒头,又请她吃了一碗阳春面,她少年情窦初开,便一意孤行地跟在他身边三年。
可他始终,看不到她的心意。
再后来栉风楼生变,她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他亦非曾经的妙善。
“楼主既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便只好自己去寻个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