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人,都掉到海里淹死了?”
蝉鸣翻沸的夏夜,商绒枕着软枕,在垫了凉席的榻上,听着身畔少年讲到引人入胜处,她手中的素纱蝴蝶刺绣团扇不动了。
“是啊。"
衣袍淡青的少年倚靠在床柱上,说着便咬了一口苹果:“七大门派的武功秘籍都在那大盗手中,他们美其名曰是为七大派讨公道,实则都想独吞秘籍以求得独步武林之机会,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山崖上那一战,不少人都成了底下海涛浮浪里的鱼食。”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商绒恍然,“难道你那时就在那儿?”
折竹闻言,卧蚕的弧度稍深,他轻笑出声,虽未答话,但答案却已经很明显了。
“那时你们楼主让你来泽阳,也是让你来夺秘籍的吧?可你没有,那你回去,是如何与她说的?”
商绒摇晃团扇,轻柔的风拂过少年鬓边的浅发,他浓密的眼睫也轻微颤动,隐隐扬唇:“说我没赶上啊。”
什么武林秘籍,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当初来泽阳一趟,也不过是看个热闹。
“好了。”
折竹坐起身,对上她的眼睛:“这个故事今日便说到这儿,你快闭起眼睛睡觉。”
“那你呢?”
商绒望着他。
“去喂你的鸽子。”
折竹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边吃苹果,一边朝屋外去。
盛夏日光正盛,屋中放置了几个冰盆,多少也驱散了一些午后的闷热,但商绒还是无心午睡,她坐起身,看见那少年走到庭内的树荫底下,随手捻来玉米花生精准地扔入鸽子笼的小瓷碗里。
三只鸽子咕咕地叫,争先恐后地抢食吃。
少年垂着眼,饶有兴味地在那片斑驳的树影底下看着它们。
光线太亮,树荫太浓,于是穿梭于缝隙间落在他身上的光斑就更加闪烁耀眼,他乌浓整齐的发髻间银簪华光熠熠。
六日前,他们来到泽阳。
他十三岁初入栉风楼时,曾只身一人来过的地方。
沿海的渔村风土人情又有不同,但商绒来到这里后还没有出过门,只因她初来乍到便受了风寒,到今日方才好些。
那少年在庭内逗弄鸽子,而商绒则在窗内用手臂枕着下巴看他,眼见他要转过脸来,她一下缩回去。
她不知少年已瞧见她雪白的锦缎衣袖在窗棂前晃了一下,他立在树下看着窗前那盆颜色淡蓝的山花,漆黑的眸子清辉漾漾。
商绒重新躺了下去,竹席凉凉的,圆枕软软的,她举起来那柄素纱团扇,指腹轻轻地触摸上面银色丝线绣的蝴蝶,最终以团扇遮住脸,细腻的素纱遮挡了几分强烈的日光,她的眉眼在扇子底下隐隐约约。
慢慢的,她闭起眼睛。
这一觉迷迷糊糊睡至黄昏,商绒只觉得有一根冰凉的手指轻戳她的脸颊,她不堪其扰,皱着眉抓住他的手指,勉强睁起眼睛看清他的面庞。
她才记起来,午时他们说好要等不那么热的时候去看海。
用过晚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商绒裹上一件薄披风,便迫不及待地拉上折竹的手出门。
星云密布,月华郎朗。
少年的腰身被蹀躞带收束得窄紧漂亮,银蛇软剑缠在金扣中,竹绿色的穗子随着他的步履而轻轻晃荡。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商绒走出院门。
海边的木架上还晒着没收的渔网,好几个小孩儿在礁石上玩儿螃蟹,他们瞧见那提灯的少年少女朝这边走来,便一个个地探着脑袋好奇打量。
“折竹哥哥!”
一个小男孩儿朝他招手。
折竹盯住他,没想起来他是谁。
“前天你将买来的花蛤都给我了。”那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仰着脸朝他笑。
折竹总算有了点印象。
前日他在村中的渔农那儿买鱼,渔农只剩了一条鱼和一小筐的花蛤,便劝他全都带走,但商绒在病中不能多吃,他顺手将花蛤都给了门口的小孩儿。
“这就是哥哥的娘子吗?”
小男孩儿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商绒身上,那些在礁石边玩儿的小孩儿也跑了过来,好奇地围着他们两个人看。
商绒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怎么应付小孩儿。
折竹侧过脸来瞧她一眼,将怀中的一瓶糖丸扔给他们,翘起嘴角,语气轻快:“是啊。”
“你们自己玩儿,不许过来。”
他叮嘱一句,牵着商绒朝另一边宽阔的海滩上去。
柔软的沙子是湿润的,似乎海浪方才来过,商绒的鞋子沾湿了些,但她也不在意,拂面的海风微咸,银白的月光落在海面,粼粼泛光。
这片海域好辽阔,她遥遥一望,天海近乎一色,好似没有边际。
浪花雪白,水声激荡,商绒发现地上莹白漂亮的小贝壳,她蹲下身去捡来几个,又好似想起些什么,忽然唤:“折竹。”
海风吹着她的衣裙猎猎而动,商绒望向身边的少年:“很快就是七月十九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七月十九,
是她与他约定好的,属于他的生辰。
少年咬着糖丸,想也不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