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风想,她和沈颐洲拍完婚纱照后,她就待在沈颐洲的家里不再出门。
如果他父亲什么时候醒来,他们就一起去医院看他的父亲。
如果他的父亲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们,至少他会看到他们的婚纱照。
如果可以的话,离开沈颐洲的时候,她想留一张相片,保存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结局更好一些,严琛没有出现。他放弃了、想通了、不愿意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他自己一时的发疯而前功尽弃,那么也许那颗炸/弹也不会爆炸。
她会侥幸能和平地和沈颐洲说再见。
她继续回伦敦读书,而他不再进入她的生活。
但是老天不会保佑她。
她不是镜子里那个纯白无暇、被神眷顾的“天使”,站在她身后的人,知道她犯下的每一条罪状。
梁风缓慢地转过身子,明亮的灯光下,严琛摘掉了头上的黑色棒球帽。
他身后的地上,是被他脱下的清洁工的制服。
她甩掉他了吗?
她没有。
不仅没有,他甚至比她更早就藏在了这间试衣间里。他穿着清洁工的衣服进来,他是有备而来。
心脏彻底地沉到了冰冷的湖底,却也感受到了一丝解脱。
担忧、怀疑、不安与惶恐,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
因他已经站在这里,这一切不会再好了。
安静的试衣间里,严琛死死地盯着梁风。目光暴戾,嘴角却挂着阴冷的笑。他在看自以为逃出生天的猎物,他在试图欣赏梁风的恐惧。
然而梁风长久地看着严琛,只说:“我会跟你走。”
严琛笑容渐渐消失,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套路。
“我会跟你走。”梁风身子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但她声线依旧努力维持平稳,缓声道,“严琛,我会跟你走,但是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你又想骗我?”严琛大步走近。
梁风紧紧地闭上双眼,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而后深呼吸,重新睁开双眼:“严琛,我和你重新在一起。我没有和沈颐洲结婚,没有和他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严琛压低嗓门吼道。
他同她一起站在圆台上,踩住她的婚纱。气息几乎洒到梁风的面颊,叫她不得不手指紧紧握起,才能克制住自己后退的欲/望。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可梁风还是想再做最后一搏。
“你现在离开这里,不要破坏我的事,”她缓慢地说道,“我答应你,我的事情做完我就去找你,从此以后都和你在一起,不会再离开你。”
严琛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梁风的脸上逡巡,他咬牙道:“那不如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事?”
“我不能告诉你。”梁风果断拒绝,可也随即补充道,“但是我说过的,我没有和沈颐洲结婚,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她声线已无法控制地出现微微颤抖,唇色在冷白的灯光下更显苍白。与她发红的眼眶形成鲜明对比。
可严琛不说话,只死死地盯住她的表情,似在斟酌她的话。
忽的,冷笑了一声。
“梁风,你他妈以为还能骗我一次吗?”
梁风目光对上去,看见他凶相毕露的脸。
严琛继续逼近:“你嘴上说忙完你的事就回到我身边,怕不是打算和沈颐洲生米煮成熟饭,然后两人转过头来一起对付我吧!”
他双手忽的紧紧禁锢住梁风的手臂,像铁器深嵌皮肤,叫她痛得牙齿紧咬。
“梁风,你是个骗子。我绝不会再相信你。”
梁风嘴唇翕动了几下,她想为自己再辩解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为她自己挣来的“名声”,如今,终于自食恶果。
灯光死寂般安静。
那颗炸/弹一定会爆炸。
像她这样的人不配善始善终。
梁风眼睫湿润地闭上。
她放弃了。
放弃了挣扎。
严琛见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不再挣扎。
脸上终于重新挂起了狞笑。
他目光在她洁白的婚纱上贪婪地游走,而后伸手扼住了她的下颌。
“好看,”他阴森地笑道,“我们梁风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而后下一秒,语气阴狠:“脱掉!”
他手指更用力地钳住梁风的下颌,叫她睁开眼。
却没想到梁风重新睁开双眼后,只冷冷地看着他。
嘲讽吐出几个字:
“你算什么?”
她眼里冰冷,已没有任何的畏惧。
既已放弃挣扎,放弃叫严琛离开这里。
那还有什么必要再给他好脸色?
严琛目光骤冷,握住她下颌的手愈加收紧。她满脸苍白却一个字都不肯再屈服。
严琛低低地阴笑了起来,而后咬牙道:“你他妈还做你的黄梁大梦呢?如果沈颐洲知道你和我是同谋,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被我们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他还会娶你呢?”
“如果我再告诉他,你是为了我才去耍的戴明善,而那天你从戴明善身边离开的时候,和我在楼上的酒店里睡了;如果我再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和我睡觉;如果、如果,我说你从来都没爱过他从来都是骗他的,你说他还会不会娶你啊!”
“你以为你自己配吗?那时候常满德不肯给你钱读书,叫你每天放学去工厂里帮忙。你妈一不在家,常满德就不给你好脸色,有时候连饭都故意忘记,不给你吃。要不是我把你带到燕京你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你真以为自己傍上沈颐洲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做你的大梦去吧!你这辈子就是个只靠一张脸的、低贱的乡下丫头,就是要来吃苦就是tā • mā • de只配和我在一起的梁风!”
梁风的身子被他摇晃得发痛,也彻底的寒凉。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想自己的啊。
那些他们曾经或许有过的一丝情意、一些她从前还想叫他也能全身而退的情意在这一秒钟彻底飞回湮灭。
积藏已久的怨与恨在此时他邪恶的谎言里彻底爆发。
梁风用力地挣开严琛没有防备的双手,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房间,严琛眼里的不敢置信和愤怒在一瞬间点燃。
他脖颈青筋爆起,伸手直接卡住了梁风的脖子。
将她提着暴力地拖着抵到了镜子的面前。
“哐当”一声巨响。
梁风后背被用力抵在了镜子上,身子因为疼痛而瞬间蜷缩在一起。
“放开我!”梁风声音破碎。
严琛却越卡越紧,梁风不得不立马紧紧地扼住他的手腕,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疯了——
忽然,试衣间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梁风目光骤然望过去,身子因为过度震惊而忘记了挣扎,任由严琛死死地卡在镜子前。
——看见沈颐洲大步走近。
毫无怜悯的力度,他抬手将严琛狠狠地扇倒在地。
因背对着大门的缘故,严琛毫无防备,直接被扇到了一米之外的地上。
他眼前瞬间发黑,几秒过后,挣扎着抬起头。竟看见是沈颐洲。
严琛嘴脚流出鲜血,狰狞地笑着就要爬起来。
沈颐洲却没给他任何机会,他伸手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将严琛重新打回到地上。
他试图站起来一次,沈颐洲就给他一巴掌叫他趴下。
淋漓的鲜血流在光洁的地板上,被严琛的手掌擦出骇人的痕迹。
最后,他头脑几乎摇摇晃晃不再清醒,却还是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梁风,一次一次地用手无力地撑地,试图站起来。
——直到他的手指被沈颐洲黑色的皮鞋一个一个地踩住。
沈颐洲缓缓地蹲下身子,看着严琛。
似真的不理解,淡声问他:“你没听到我妻子刚刚说:‘放开’吗?”
“嗯?”
他一直看着严琛,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才施施然地重新站起了身子。
目光转向梁风,看见她跌坐在镜子前,满脸苍白。
像被他吓到。
像被她吓坏。
她声音破碎到几乎连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眼眶殷红:“……你…都听到了?”
沈颐洲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蹲下,垂眸用手帕将手上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笑了笑:“听到了。”
梁风心如死灰,看着不远处地板上的严琛,和他此刻轻描淡写的表情。
那一个又一个的巴掌,好像也是打在她的身上。
她的结局会好过严琛吗?
不会的。
她只配死得更惨。
那颗炸/弹在此刻爆炸了。
凌厉的碎片在一瞬间插/入她的每一寸皮肤,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的,她以为她不会再怕的。
可这一刻,心痛和恐惧还是叫她剧烈地蜷缩在了一起。
他都听到了,包括那些严琛的谎言。
每一块骨头都被敲碎,每一寸血肉都被刀剜。
她穿着圣洁婚纱的这一天,变成了地狱里最最丑陋的恶鬼。
身体痛得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眼泪淙淙地从麻木的眼眶里流下。
是她罪有应得。
是她罪有应得。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如今根根都插在她的心上。
她看见沈颐洲将带血的手帕放去了一侧的地上。
而后,朝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心脏开始汩汩流出冰冷的血,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
梁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她接受一切惩罚。
不会反抗。
可她咬牙等了片刻,却没感受到任何的痛
因那只抬起的手,只是将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温热的手掌、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将她紧紧地揽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