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儿到了目的地之后老远看到几个少年正站在胡同口,这条道路上人不多,天色略显寂寥。
于东树似乎没来,大概家里还没忙完,就让这几个人来了。
其中几个少年是上次在酒吧一起打游戏的,还有几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陌生面孔。
周儿走过去之后把人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最终眼神狐疑地看向他:“干什么的?”
少年被周儿这一句给弄懵逼了。
“啊?”
周儿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万一是个正在上学的学生就不太好了,即便她让这几个人来不是真的为了打架,但万一对方干出了什么,难免要防御一下。
少年挠了挠头:“我是附近健身室的教练,这几个是我朋友,嫂子。”
周儿顿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他来的时候还是被贺义打电话叫过来的,说是让他帮忙,知道对方是何伟,他就知道为什么了,这人找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就跟陈逆打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整天凑到陈逆面前装孙子。
看到这人满脸苍白直接疼晕过去,心想陈逆还挺会找地儿打的,这点伤口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只是单纯的疼,根本搞不出什么重伤。
当时他还有些莫名其妙,按照以往,也不需要让他过来啊,况且这不是都解决来了吗?
他一头雾水看向贺义:“现在是要干什么?把人送回去?”
就算没人管扔这儿一个小时也能爬起来了。
贺义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勾了勾手指悄悄跟他说:“战利品,送周儿姐那儿。”
“周儿?谁?”
贺义吹了个口哨,不正经坏笑道:“你嫂子。”
然后他就来了。
一路上还在想,就陈逆,能看得上谁,看到周儿之后想,陈逆抵不住也正常。
少年很上道地朗声开口:“对啊嫂子,你放心吧,逆爷说了,让我在这儿护着你的,怎么打都没事。”
反正后果有陈逆担着。
周儿笑了笑,往旁边瞥了一眼,人被五花大绑,身上还受着伤,看来是没等她来已经打了一轮了。
她无奈笑了声,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这次倒不是上次那个警察了,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得知事情的情况说马上赶过来。
“好的,谢谢。”周儿挂了电话,示意几个还站在这儿跟门卫似的高大个。
“把他弄开,你们就先走吧。”
“啊?不行吧,等警察来了我们再走吧还是。”
少年有些震惊地看着周儿打了警察的电话,心里慌慌的,虽然不是他干的,但这种打架在平潭这种地方层出不穷,根本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去凑到警察边上。
即便是有些下意识的恐慌,男生还是没想着走。
现在走了回去可就不好过了。
“听谁的?”
周儿捏着手机,抬眸又看了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少年摸了摸鼻子,不愧是嫂子,跟逆爷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的。
“哦,那行……”
说完他们转身离开了。
警察来到之后在人身上搜到一些违禁药品,周儿听言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准备用在她身上的。
心里暗想于东树这人还挺行,找来这一帮人手腕都挺狠,把人打成那个样子。
不过既然是跟陈逆借的人,那陈逆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了?
出了警察局门口,警官看到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叮嘱道:“放心吧,以后我们都会盯着他的,你以后也不要私自解决,就算是那样……也不能找人私下动手啊,有什么事儿都要交给警察解决,把检讨写完再走。”
黄毛除了脸上有些肿之外没太大伤,警官也能猜到,估计就是这人调戏别人,被女孩找人给打了。
这小子之前就因为各种事儿被抓进警局好几次,次次都是教育加拘留几天作罢,出来之后仍旧死性不改,警察被磨的没脾气。
周儿还是第一次在警察局写检讨,坐在那儿一字一句地写完,歪头:“他的医药费我可以承担,我的店他会赔偿吗?”
警官点头:“自然会,但一般来说……可能不会赔偿给你全部损失。”
周儿点头:“好的,谢谢警官。”
周儿又去了纹身店一趟,这里坏的只剩下一个空壳,重新装修的话这些东西都要换,就连白色墙壁上的瓷片都被黄毛砸裂了,更何况再找一个装修团队花费更高。
疲惫地倚靠在墙壁上,揉了揉额头,心想要不就算了。
周儿回了筒子楼,沉了口气,刚站在门口还没开门,就看到舒穗的消息,问她这两天有没有跟谈砚清联系过。
周儿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问:怎么了?
舒穗回:他昨天去医院了,不知道是轮椅坏掉了还是什么,磕了一下,现在还在医院,你……要不去看一眼?
周儿皱紧眉,给谈砚清打了个电话过去,是他小徒弟接的,说没什么事儿,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良久,周儿说:“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靠着栏杆,问舒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舒穗:他妈妈好像催婚呢,说让他去相亲,也只是相亲而已,但他死活不乐意去,好像跟他妈起了冲突才不小心绊倒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周儿扬眉:那你呢,你不去南临看看?
舒穗:上面也得同意我调走啊,而且这人,老娘还不乐意伺候了,人根本都懒得看我一眼,你还没跟那人在一起吧?周儿,你真不考虑谈砚清吗?
要我说,他家室那么好,跟你挺配的,况且你们从小就认识,他应该喜欢你挺多年了吧,也是因为你才变得这样,你就不愧疚吗?
你不是想要平定点的生活吗?他已经因为你不得不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舒穗发出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但也没必要再撤回。
她知道她这句话说出来不太合适,也不应该这样给周儿施加压力,但又过于心疼谈砚清,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喜欢一个人那么久,小心翼翼守护那么久,为了他葬送了整个职业生涯,周儿但凡有些良心,都不应该辜负谈砚清的感情。
周儿捏着手机,手肘抵在围栏上,一时之间没开口,往远处海边看了一眼,似乎只有风才是无忧无虑的,想往哪儿吹就往哪儿,但人不一样,总会有很多因为感情而逃不掉的牵绊。
她回头看到隔壁门正关着,大概主人还在酒吧没回来。
周儿给于东树发了条“谢了,麻烦解决了”。
店已经很难重新开了。
周儿失眠仍旧很厉害,比在京市好了些,但也没那么明显。
周儿忽然想起她高一开始从外公那里转学回到京市上学,当时认识的第一个就是谈砚清,他小时候跟着去过他家,外公跟他爷爷关系不错,还都是个喜欢饮酒的人,经常约着一起在院子里喝酒下棋、小饮几杯,周儿也就是那个时候就认识了谈砚清。
十五岁,去到陌生的地方,她第一个见到的熟悉面孔就是谈砚清,这人好像一直都对她挺好,是个特别合格的朋友,往往对身边朋友的关心超越了自己,无微不至,别人干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高三填报志愿朋友都说砚哥的志愿还真挺适合他的,以后就要为人民服务一辈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个小姑娘跟在他屁股后面操心他的事儿。
周儿忽然感觉心脏有些疼,她捏着手机,脑子又浮现了些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恐惧的画面暴露在青天白日,她有些无法承受,脸色都苍白了些。
不知道蹲了多久,双腿麻木,她才给谈砚清打了电话,电话声响了很久,对面才接听。
反正,也没什么了……
周儿蹲在地上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抓着小石子打转。
“阿砚,我前天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谈砚清笑了笑:“你就要说这个?没生气,也没伤很重,一会儿就出院了。”
周儿下巴抵在膝盖上,石子的尖锐处在地上画了个圈,她问:“你妈妈是不是让你去相亲了?”
谈砚清错愕:“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周儿开玩笑道:“这不重要,阿姨还挺着急啊,你今年才刚到法定结婚年纪就催结婚。”
谈砚清有些头痛:“你还不知道她?以前不在家的时候也这样,我习惯了。”
周儿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谈砚清以为她说的舒穗,他发觉自己这样不太好,况且舒穗之前跟周儿在国外一个学校,关系还不错,他不应该这样,昨天晚上就跟人说清楚了。
“没有,舒穗告诉你的吧?”谈砚清:“我跟她什么都不会有。”
“有喜欢的人吗?”周儿继续问。
谈砚清忽然笑了笑:“干什么?也开始打趣你哥了。”
周儿感觉眼睛有些疼,尖锐的石子刺入掌心,磨出了一道血痕。
她脑子有些嗡嗡的,还是尽量放松声音,很自然地开口说。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
“什么什么?”周儿说:“结婚啊,我嫁给你好了。”
周遭忽然平静下来,四下死寂,只能听到电话对面男人很浅的呼吸声。
以及一道骤然停下的身影。
周儿抬头,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逆从那边走过来,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少年推门而入。
颀高身影被门掩盖,“哒”一声,关门的声音都是悄无声息的。
谈砚清嗓子沉了沉,从电话里传入耳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儿抱着膝盖,下巴埋进□□,嗯了声。
“我是生病了,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谈砚清气笑了:“没问题也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是昏得不清。”
沉默良久,谈砚清面色无常地开口:
“你想多了周儿,我们就算不是一起长大,陆陆续续认识也很多年,你比我小几岁,对你照顾习惯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不然也不会出国留学,我以后不会管你的事儿。”
“我从来没觉得我受伤这件事是因为你,这是我的职业,我有责任守卫好国家的人民,那是我肩膀上应该承担的东西,如果我害怕危险就不会当警察,你根本不需要因为我产生什么类似愧疚的东西。”
“我说了很多遍,你似乎永远记不住,这是最后一次了,周儿,我也有脾气的。”
挂掉电话,门口男生提着果篮走过来,显然把刚才的话听了个遍。
他忍不住问出声:“砚哥,你明明……”
谈砚清给另一个号码打了过去,语气阴冷至极,没等对面惊喜的声音响起,冰冷开口:“舒穗,你是不是跟周儿说了什么?”
“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脾气好,不证明对敌人也好。”
周儿回到房间,喂给小狗吃的,才发现自从那天晚上见过陈逆以后,小狗似乎异常乖巧,平常能把客厅沙发的枕头撕成碎片,最近倒是安安分分的,跟小猫一样乖。
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逆爷吧,他找的。
周儿愣怔了下,才意识到那天黄毛脸上的淤青是陈逆打的,还挺狠,这样看来,那天他已经对齐嘉手下留情了。
她有些意外:他跟人打架了?
嗯。
为什么?
周儿可没那么自信觉得是因为自己。
况且,刚才那句话,陈逆应该也听到了,她揉了揉额头,这下好了,指不定微信都被拉黑了。
他尽管前女友无数,但也没脚踏两只船的意思,不然这几天隔壁不会没声音。
这个……我不太好说,以后有机会你自己问他吧。
正常来说,不好说的事情都跟以前有关,黄毛那个人嘴巴不给自己留后路,周儿稍微联想,大概就能知道大概跟陈逆那个跳楼自杀的妈妈有关。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这件事的受益者,黄毛怎么都不敢招惹她了,估计现在只顾着怎么搞陈逆。
可惜,如果没发生刚才门口那件事,还有的说。
她捏着奶块一口一口喂给小狗,手指抓着它的下巴逗弄,时不时呜咽两声。
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天气预报今天又有暴雨,提前关好门窗,周儿吃了药躺下,很久之后才睡着。
她做了一场梦,京市的一个案子委派了谈砚清跟明安两人,谈砚清在局内工作挺久,而明安初出茅庐,求着谈砚清参与进这个案子,想要学些东西,这场任务算是他带着明安做的。
但因为没有调查详细,本以为就是一个小案子,背后主谋却是一场连环shā • rén案的凶手。
周儿是被意外卷入的,当时凶手因为眼睛问题在找一个眼科医生,这条线索被警局的人掌握后,周儿请求参与进去获取信息,并确保人质安全。
她也成功打入内部,但因为各种意外情况,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谈砚清为了保护她,反而被反侦察能力高超的凶手开车捆绑到郊外悬崖边。
她记得她被绑在一旁树上,明安已经晕过去了,人质不知所踪,警察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这是个经验很足的连环shā • rén案凶手,周儿给他检查眼睛时发觉,他不光有遗传性眼部疾病,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他或许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或者暴躁症,才使得整个人偏执癫狂。
她梦到自己眼睁睁看着一辆黑色轿车狠狠冲了过去,长发男人在狂笑,而车子前一百米处,谈砚清被捆绑着喂了安眠药,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凶手从朝他碾压过去。一瞬间之后,面前的人连喊都没喊出声来,满脸苍白晕死在地上,双腿血流不止。
她似乎也梦到有人嘶声裂肺的疼痛声,仿佛环绕在耳畔急促的呼吸声愈来愈重,绳子被捆绑的触感还很清晰,她整个人都无力地看到他被那个疯子实施暴力,而没有丝毫反抗的方法。
她睁开眼,眼神怔忪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手指伸出来摸了摸额头,冷汗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窗外仍旧漆黑如墨,她摸着闹钟,看了一眼时间,才十一点。
只过了两个小时。
周儿挣扎着坐起身,摸了摸额头,还是滚烫的,好像发烧了。
烧了壶水喝了杯,抱着热茶坐在床上,脑子有些昏沉,眼皮重的支撑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失去了知觉,手里的水杯从手指中挣脱,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也瞬间把周儿彻底吓醒了。
小狗闯进卧室,看到地上的水渍跟玻璃渣,以为出现了什么事儿,“汪汪”叫个不停。
周儿唇瓣干裂开,对着小狗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
声音有些虚弱:“别叫。”
小狗趴在地上不动了。
周儿下床的一瞬间感觉眼前一黑,手指立马支撑着墙壁,缓了会儿才停下。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开门,风吹进来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乱撞。
她晃了晃脑袋,从药箱中找了找,上一盒感冒药刚好吃完,最近事儿太多,她忘记买新的了。
试图忍了一会,最终穿上风衣站起身,捏着门口的雨伞准备去附近的小诊所看一眼到底关门没。
刚出门,目光落在隔壁正开着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