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窗外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
林笑两只手趴在窗台上,垫着脚尖往窗外看。
她家住在棉纺厂家属区的一楼,窗外是小小的院子,院子外面就是水泥路。
林笑歪着脖子看向水泥路的尽头,焦急等待妈妈吕秀英回家。
午后的阳光直晃人眼,水泥路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林笑等不到妈妈,又蹬蹬蹬跑到哥哥的房间,伸手摸哥哥林跃飞额头上的湿毛巾。
毛巾已经热了,林笑拿下来,跑到水龙头下哗啦啦地冲洗。
她手小、力气也小,毛巾拧不干,在水泥地上留下一连串的水滴。
林笑把凉毛巾放回哥哥额头,哥哥的眼皮动了动,并没有睁开。
林笑看着脸色潮红、嘴唇起皮的哥哥,学着妈妈试体温的动作,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哥哥的太阳穴,嘶……好烫!
哥哥这是多少度啊?
该不会烧傻了吧?
林笑盯着床头柜上的水银温度计,想量一量哥哥多少度。她会用温度计,妈妈怎么用的,林笑看一遍就记住了。但是想起妈妈严肃地警告过她不许碰,林笑缩回小手。
哥哥好像烧糊涂了,闭着眼睛在说梦话。林笑耳朵凑到哥哥嘴边,仔细听。
“老婆,咱妈那套老房子,就留给妹妹吧……”
“她不肯结婚,以后总得有套房子住……”
“老婆,前半辈子我对不起你,后半辈子我一定好好对你,我们一起奋斗,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林笑瞪大眼睛,天哪,哥哥真的烧傻了!
他哪里有老婆啊?
林笑在屋里团团转,一会儿看看哥哥,一会儿望向窗外。
林笑想起邻居小梅姐姐说过的话。小梅姐姐家里养了两只猫,一只聪明淘气、一只又笨又乖。小梅姐姐说,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猫,聪明的猫都会捣蛋,乖乖的猫全是笨蛋!
猫是这样……人应该也差不多?
不知道哥哥烧傻以后,会不会变得乖一点?
如果哥哥烧傻了能变乖,不再让妈妈伤心流泪,林笑觉得也不错。
转眼间,哥哥额头上的毛巾又变得温热了。林笑一脸纠结,自己是给哥哥换毛巾呢,还是不换呢?
“哗啦啦——”一大串钥匙的碰撞声在门外响起,林笑立刻往门口跑,“妈妈!”
“叫阿姨。”妈妈对林笑说道。
“杜阿姨好。”林笑乖乖打招呼。
杜阿姨带着一身冰凉的消毒酒精味走进来,林笑立刻想起职工医院里阴凉的屋子,她从小打疫苗和吃糖丸都在那里。
杜阿姨洗了手,给哥哥量体温:“三十九度,有点高。”
杜阿姨直接把输液器和药都拿过来了。在床边墙上贴了个粘钩,玻璃药瓶挂在粘钩上。
“小飞,醒醒,杜阿姨给你输液了。”妈妈吕秀英一巴掌拍在儿子肩膀上。
林跃飞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妈?你怎么这么年轻了?我还在做梦啊……”
吕秀英瞪眼:“烧糊涂啦?”
杜阿姨安慰吕秀英:“没事,输完这瓶温度肯定能降。就躺着输吧,你扶住他的胳膊。”
杜阿姨干脆利落地把橡皮管扎在林跃飞手腕上,伸手帮林跃飞握拳,一针下去就回血了。
林笑连忙闭上眼睛!等她再睁眼的时候,杜阿姨已经在哥哥手上贴好了固定针头的胶带。
哥哥林跃飞也睁开了眼睛,目光在吕秀英和林笑脸上来回移动,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妹妹,偶尔看一眼杜阿姨。
杜阿姨调节完输液速度,叮嘱道:“就这个速度,别再动了,不能太快。”
杜阿姨对上林跃飞的目光,愣了一下,小飞看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不认识她似的。
“这是烧迷糊了,还是睡迷糊了?”杜阿姨对吕秀英说,“你下午勤给他量着温度,不行就再来叫我。”
“多喝水,别捂毛巾被,继续用湿毛巾擦擦额头、胳膊肘、膝盖窝。”
杜阿姨叮嘱完之后就回职工医院上班了。吕秀英会拔针头,等输完液自己给儿子拔了就行。
厂里人们输液基本都这样,找相熟的医生护士开好药拿到家里输,在自己家床上躺着比在医院硬邦邦的椅子上坐着舒服多了,拔针头又不难。
吕秀英看到林跃飞睁着两只大眼睛,一副很精神的样子,问道:“还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