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忍不住握住拳头,脸上带笑道:“还是老夫人心慈,四弟有您这么疼着,真是天大的福气。可是母亲费了这么多心思,若是就这么放弃了,岂不可惜吗?还请父亲和老夫人再给她一个机会吧!小孩子总是有个过渡期的,再过个几天就好了!”
李萧然皱皱眉,舍不得看到爱妻一副悲伤模样,道:“要不,就再试试看?”
蒋月兰忙不迭地点头,立刻上去抱过敏之,道:“我一定尽心尽力。”
李未央冷眼瞧着,并不出声,七姨娘舍不得,却想起女儿的吩咐,不得已将敏之丢下,站到了一边。
然而,蒋月兰的最后一次尝试,终究是失败了,两天后,她亲自抱着孩子送到了七姨娘处,感慨道:“还是亲生的好啊,在我那里,从早到晚的哭啊,看得人真心疼。”
李未央面色恬淡地看着蒋月兰乌青的眼下和发白的脸色,心道不是你心疼敏之,是父亲因为孩子吵闹情愿去四姨娘那里休息也不去福瑞院了,断了你的宠爱不说,外头人还都在谣传新夫人半夜里不是去看望四少爷的,是偷偷用针扎四少爷的小脚板,所以孩子一看到新夫人,哭的更厉害,这种恶毒的传言一经散播开,之前蒋月兰所做出来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李萧然三番五次地暗示,要对庶子大方一点,蒋月兰有苦说不出,思前想后,终究还是不得已,将孩子送了回来。正印证了李未央所说的话,不出十天,李敏之就又回到了亲生母亲的身边。
蒋月兰离开的时候,看着笑容满面的敏之,心中又是奇怪又是疑惑,还带着十二万分的不甘心,但事已至此,她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她一走,所有人就放松了下来。
敏之黑亮亮的眼珠盯住了谈氏,随后伸出一只胖得象藕的小手,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谈氏脸上都是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猛冲过去,一把从丫头的手里夺过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发疯似地亲吻着孩子的小脸、小手、脖子、头发,一阵哭又一阵笑。
李未央觉得这场景说不出的温馨,便轻声问道:“四少爷的毒都解了吗?”
白芷小声道:“太医开了药,四少爷身上的小疹子都消了。”
李未央点点头,目光便又移到了笑眯眯的敏之身上。
谈氏之前生怕给女儿增加拖累,一直拼命压抑对孩子的不舍,如今宝贝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不由自主便紧贴着他柔嫩的小脸,感觉那小手的触摸,听着他咿咿呀呀的娇嫩声音,她的心一阵又一阵地在幸福和甜蜜中战栗。终于,大滴大滴泪珠滚落下来,落在敏之的小脸上。等她反应过来,看到一屋子人都在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失态了,依依不舍地将敏之放到摇篮里,笑道:“未央,你果真说的没错,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其他人都出去吧。”
丫头们闻声,悄然退下了。
李未央走到摇篮边上,拿着拨浪鼓逗着敏之,敏之开心地就上来想要咬一口,李未央轻轻挪开了拨浪鼓,慢慢道:“敏之从小喜欢麦芽糖,偏偏年纪小不能吃,所以每次我都会吩咐丫头在勺子上抹一点或者ru娘在身上抹一点,让他舔着解馋,久而久之,每天他都盼着人送麦芽糖来给他舔着玩,比喝奶的劲头还要大。”一边说着,敏之又摇头晃脑地笑起来,李未央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接着道,“后来蒋月兰非要抱着孩子走,这项福利自然就没有了,这个小馋猫是过两个时辰就要找麦芽糖,得不到自然哭闹不止了。”
谈氏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李未央失笑:“能有多复杂呢?”好吧,她的确是没全部说完,缺了麦芽糖的敏之喜欢哭闹,任何人抱着都不肯停止哭泣,那天谈氏的手上是按照李未央的吩咐抹了麦芽糖的,所以敏之一闻到这个味道立刻就喜笑颜开了。当然,仅仅这样做是不够的,敏之这孩子就是有点呆,看见谁都笑眯眯,哪怕蒋月兰抱着他也一样,所以李未央从蒋月兰第一天嫁过来就开始做准备,提防着这一天的到来。
因为蒋月兰喜欢用沉水香,香味悠长而清雅,所以ru娘每次给敏之喂奶,喂到一半儿的时候,李未央便命白芷熏了沉水香走到敏之身边去,然后吩咐ru娘停止喂奶,久而久之,敏之就开始误以为只要有熏着这种味道的人出现,他就开始没奶喝了这样的错觉。很多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作为一个婴儿,就如同小狗护食一样,理所当然地对熏着沉水香的人产生强烈的憎恶感,蒋月兰不管再怎么精心,也无法改变李未央长期以来给孩子养成的习惯,所以在新婚第二天蒋月兰抱着敏之的时候他还笑嘻嘻的,后来再碰他,他就嚎啕大哭。
李未央当然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谈氏,因为作为母亲,她肯定会很心疼,但是对于李未央来说,敏之这个小娃就是得受点小教训,否则看见谁都当成娘,这样傻乖傻乖肯定要不得,更何况,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孩子回到亲娘的身边来。
敏之黑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家腹黑的姐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兀自笑嘻嘻地很开心。
“可是,敏之逃过这一次,将来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三四岁了以后还用哭闹来想法子吧?”谈氏有点担心。
李未央微微一笑:“以后?蒋月兰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纵然没有,我也会让她没心情来打敏之的主意。”
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将来,而是两天前发生的事情,想到有人竟然利用敏之来打击异己,李未央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边盯着敏之已经完好无损的胖胳膊,一边在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看一件事情的真相,往往不是看表面,要看这件事情到底谁会得利。九姨娘倒霉,最得利的当然是蒋月兰,可是,蒋月兰并非这样短视的人,她是不会这样做的,那有嫌疑的人,不是四姨娘,就是李长乐了。可惜事后李未央曾经安排人手去调查过当初老夫人打造金项圈的铺子,铺子里早已换了掌柜,而九姨娘的那个熔金子的店铺,掌柜却是莫名其妙病死了,这件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若说是内宅妇人所为,真的能够驱动那样豪华的金铺里面的掌柜吗?显然没那么简单。
李未央想到这里,转过身,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谈氏惊讶地看着女儿,不知道她现在有什么事情,不过她很明白自己劝不住,便笑道:“外头凉,我去准备个手炉给你。”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碍事。”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刚一出门,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等在门口的白芷连忙替她披上大髦,道:“小姐,回去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低声道:“走,去看看九姨娘。”
白芷和赵月同时一怔,白芷低声道:“小姐,九姨娘被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老爷说——”
“父亲没有说连我想要问话都不行吧。”李未央施施然道。
白芷道:“可是天气这样冷。”
李未央不甚在意:“没关系,走吧。”
赵月倒是一直很沉默,闻言便点头道:“是。”
一路上几乎都没看见人影,大概这种风雪天气,谁都不愿意出门。李未央下意识地扯了扯大髦,走进九姨娘的院子里,却看不到看守的人,忽见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个怪异的人形在动。
李未央突然顿住了脚步。
那个人头发十分蓬乱,似乎腿脚很不方便,膝盖很僵硬,走路的姿势也是歪歪倒倒,怎么看怎么奇怪。她离李未央越来越近,依稀可以看见,她的身上,穿的竟然是单衣……这样的天气,这里怎么会有穿得这么单薄的人!下一刻,李未央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九姨娘!身上穿的不是什么夏天的单衣,而是睡觉时穿的里衫,所以是白色的。
李未央皱眉,九姨娘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屋子外头来?!老夫人不是吩咐加派人手,对她严加看管吗……怎么可能在外面疯跑都没人管?这种天气,她又出来跑什么?!
赵月的手不由自主碰到腰间的软剑,提防地看着九姨娘。
九姨娘已经发现了她们,忽然盯着李未央,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李未央听她声音语气已经大异常人,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脸,见她一双眼睛空洞无比,仿佛曾经的李常喜!
“哈哈哈,是你啊!”九姨娘伸出冻得发青的雪白手指,她的手从前总是美丽得不得了,连一点灰尘都不曾沾染过,可是现在,却满是泥巴、脏污和鲜血。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了不起的三小姐!啊不!是李未央!那个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