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后的目光在惠妃面上逡巡着,一时却也吃不准她到底是真的无所谓,还是故意装出来的镇定。她很快便转开目光,微微一笑,曼声唤道,“来人!”
一旁的‘女’官答应着走上来:“奴婢在。”
裴后淡淡道:“把分在依兰殿的宫‘女’太监全都捉起来,一个不落地问清楚。”
李未央冷笑,刚才整个依兰殿都是空空‘荡’‘荡’,分明是故意支走了人,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了吗?
依兰殿的宫‘女’太监统共不过八名,连李未央在郭家的规格都不够,事情发生的时候,这些人或是自称被公主遣出去做事,或是去了别的地方,横竖都没瞧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这群人都被拖出去询问,足足半个时辰,打板子的声音不断,终于,‘女’官重新带着一个宫‘女’进来,行礼道:“娘娘,公主的贴身宫‘女’翠柔招了。”
裴后看着跪在下面战战兢兢的翠柔,道:“到底怎么回事?”
翠柔脸‘色’煞白,“奴婢……奴婢刚才猛的想起来……只是奴婢不敢说……娘娘先饶恕奴婢的罪过!”
“你说吧,恕你无罪!”裴后慢慢地道。
翠柔拼命磕了两个头,道:“公主那日去惠妃娘娘宫中,出来的时候却见到一个年轻男子和郭小姐站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模样,公主当时没有留意,只以为是一般的护卫,后来听说捉住了中郎将和郭小姐的婢‘女’,才想起来——那人就是中郎将!”
事实上,当胡顺妃设计那出戏的时候,真正的怀庆公主已经死了,又哪里来的机会去“想”?只是现在根本查不出怀庆的真正死亡时间,对方掐准了一切,把事情冤枉在李未央的身上。
“翠柔,你可敢与那彭达祖对质?”若是翠柔真的瞧见了对方,那么彭达祖要掩饰的就绝非和婢‘女’有染这样简单!胡顺妃微笑道。
翠柔低下头去,不敢瞧主子们难看的脸‘色’:“奴婢敢。”
“好了,带她下去!”裴后挥了挥手。
半个时辰之后,便有护卫来报:“娘娘,彭达祖已经招认,那婢‘女’赵月是为了她的主子来的,他的秘密情人也是郭小姐。”
一切掐的刚刚好,郭夫人的脸‘色’已经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胡顺妃冷笑一声,望着李未央道:“原来如此,郭小姐是怕对方想起来那彭达祖去过,才会要怀庆公主缄口不言,可是怀庆这孩子耿直,怕是没有答应你,你才动了杀心——”
李未央并不畏惧,迎着她的目光,定定道:“胡顺妃,这边大名公主才指证了我谋杀怀庆公主,翠柔就想起曾经在惠妃宫中见过郭达祖,然后那郭达祖就招认了,他晚不认,早不认,偏偏认的这样巧合,不觉得奇怪吗?”
胡顺妃立刻道:“这还不是为了替你这个高贵的小姐掩饰么?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郭小姐看起来这样高贵典雅,却想不到先是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再是shā • rén灭口,可怜的怀庆公主,还把你当成朋友,分明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我劝你一句,人赃并获,你还是认了吧。”
李未央面无表情地道:“是我做的事情我自然会认,我没有做的,叫我怎么认?!”
裴后的眉头微微皱起,面容却还是那么高贵,仿佛高高坐在云层之上的菩萨一般慈悲:“郭小姐,人常说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认罪,我会给你留一点余地,算是全了郭家的体面,若你知错不改,死不承认,那就只能将你‘交’给刑部了。”
‘交’给刑部,等于是颜面扫地。郭惠妃不觉微微作‘色’,冷笑道,“你们联合起来冤枉嘉儿,还叫她说,说什么呢?”
裴皇后微微闭目,道:“惠妃妹妹,怀庆是个多么善良温和的孩子,从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这一回遭遇这样的不幸,只要是个人看着都会觉得心寒。如今人证是大名和彭达祖,以及那宫‘女’翠柔,你说别人冤枉,他们又和郭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冤枉她呢?我知道你心疼郭嘉,但错就是错,不能因为她出身郭府就从宽处置。怀庆毕竟是一国公主,郭嘉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羞辱了皇室的尊严,她招认,便是一杯毒酒,此事我做主,也不会传出去。可若是不认,那就对不起你了,我只能将她‘交’出去。”
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以至于众人都纷纷点头。
郭惠妃却不瞧义正言辞的皇后,只是向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说?”
李未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口中不急不忙地道:“嘉儿虽然没有在郭家长大,可却绝对不会做出有损郭家名声的事情,请娘娘信我。”
胡顺妃怒道:“你还是死不认错!那就不要怪宫规无情了!”说着,她一挥手,便有太监取过一旁的荆棍,道一声“得罪”,立刻便要对着李未央的身上打下去。
郭夫人想也不想扑了过去,保护在李未央的身后,郭惠妃厉声道:“阿江!”那叫做阿江的太监飞身上去,一把抢过了荆棍,动作迅猛地连击数下,原本预备对李未央动手的太监惨叫一声,几乎没晕倒在地,后背鲜血淋漓,简直惨不忍睹。
胡顺妃面‘色’一变,怒声道:“郭惠妃,你干什么?!”
郭惠妃冷冷一笑,道:“干什么?还未定罪你就敢随便动手,当宫里头是什么地方?你胡家的刑堂吗?”
李未央瞧了一眼那落在地上的荆棍,足足有两指粗,上面利刺突起,不断地往下滴血,若是刚才落在她的身上,怕是不死也要残废。胡顺妃竟然嚣张到了这等地步,是吃准了她没办法翻身吗?!
郭夫人惊魂未定地看着,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不肯放松,李未央握了握她的手,温言道:“娘,我没事。”
郭夫人既惊且忧,面上更是怒到了极点:“胡顺妃,你欺人太甚!我郭家的‘女’儿岂是你可以伤的!”
胡顺妃优雅地扬起细长的眼眸,唤道:“郭夫人,你可别吓唬我,这么大的罪名我承担不起!我打的不是郭家的‘女’儿,而是谋杀越西公主的犯人——”
郭夫人厉声道:“尚无定罪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可以胡‘乱’伤人?!便是要定罪,也该陛下亲自下旨,或是刑部来问案!”
一声音笑道:“听郭夫人的意思,是觉得皇后娘娘统领后宫的权力不存在么?”
此刻湘王的这种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犯贱,让南康公主怒气顿生恨不得冲过去狠狠踹他几脚。她恨恨地盯着湘王,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悔恨,如今这局势她再傻瓜也看出来了,分明是大名公主先后设计了怀庆和自己,故意营造出这样的假象。她转头看着大名公主,几乎控制不住红了眼睛:“大名姐姐,你到底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呢?”
三米的高度虽然不会摔断‘腿’,但大名的伤势也是不轻,更别提还要强撑着来演这出戏,也算是很不简单了。此刻,她满脸湿腻腻的冷汗黏住了头发,凄楚之中仍喃喃道:“南康,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话未说完,人仿佛要痛晕了过去。
胡顺妃心头暗赞大名演技之‘逼’真,随后走了几步,笑‘吟’‘吟’地睨着李未央,声音十分惋惜:“郭小姐和中郎将本就年轻不懂事,所以犯下这滔天大错,如今东窗事发,铁证如山,百口莫辩,郭小姐,你还是乖乖认罪吧,娘娘宽大为怀,也会留下你一条全尸……”
郭夫人握紧了李未央的手,她没想到进一次皇宫竟然会闹出这许多事情来,早知道——她们还不如早日回去,也免得这群人个个都使出坏心思。一出一出轮着来,非要迫死郭嘉不可!对方这样做,针对的不是郭嘉本人,分明是在对付郭府啊!她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给胡顺妃一个耳光!
整个气氛都凝住了,人们紧张地看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