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郭腾兄弟围绕在陈留公主身边作孝子的模样,可是眼角却一直看着李未央的方向。@?李未央轻轻一瞥,那郭平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额上也带了皱纹,眉目间却有一种开阔的豪气,显然是个‘精’明强干之辈。
收回视线,她微微一笑,道:“堂姐说的话,嘉儿不明白。”
郭舞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李未央笑容很平和:“堂姐,旭王殿下和我是什么关系,又与你何干呢?”
郭舞张了张嘴,讶然道:“我……我只是……”
“堂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贸贸然关心旭王殿下,岂非是惹人笑话?”李未央言语淡淡的,听起来却格外刺心。郭舞美丽的面孔顿时就有一瞬间的发白,她下意识地道:“嘉儿,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这样说话,又要怎样说话呢?告诉堂姐我和旭王殿下毫无关联么?我倒是想说,堂姐肯信吗?”她这样说着,已经下了台阶,裙摆落在地上,走过的地方,像开出了一地水莲‘花’。
郭舞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不由浮现出一丝怒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委实说不出什么,只能继续保持完美的笑容。
这时候,已经有婢‘女’走过来,恭敬地道:“尚书大人,将军,齐国公请二位去书房一叙。”
郭平和郭腾对视一眼,却都微笑起来,郭平向陈留公主道:“儿子先去见三弟,回头再来陪着母亲说话。”
陈留公主淡淡点了头,道:“去吧。”
郭夫人刚刚从宫中回来不久,又经过这一大帮人的闹腾,显得有点‘精’力不济。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祖母,刚刚两位舅舅送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陪着母亲先将东西入库。招待客人的事情,还要‘交’给两位嫂嫂了。”剩下的都是小辈,根本不必陈留公主和郭夫人在场。
陈留公主点点头,道:“好。晚上还有晚宴,不要忘记。”既然对方大张旗鼓地来了,自然要留下来用膳。
元英笑容满面地道:“我也要留下来叨扰了。”
陈留公主脸上才有点笑容:“自然,少不了你!”
郭夫人进了卧房,才叹了一口气,‘露’出面上的疲惫道:“这些人,从来都不消停!”
李未央笑了笑,道:“出了宫中那件事,外面人都在流传说二伯父教唆他的养子诬陷郭家,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事情。这样的风言风语虽然不能损伤他们的根本,却也会带来不少的麻烦,他们着急,也是自然的。”
“这样惺惺作态,瞧了都让人觉得恶心。”郭夫人挥了挥手,道,“我一想起他们居然把坏主意打到你的头上,就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
李未央心头微微动容,握住郭夫人的手道:“娘,我不是好好儿的吗?他们绝对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郭夫人听了以后并没有放下心,反而面容一下子沉寂起来,她深深地看着李未央,忽然一下子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十分温柔,但是充满了力量和决心:“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未央心头变得温暖,她这一生,一直在费尽心思保护自己、保护别人,除了元烈之外,没有人能够给她支持和依靠。可是现在,郭夫人的话却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心头。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这样的母亲,却让她不能不动容。
郭夫人叹了口气,道:“好了,咱们把东西入库吧。”
李未央失笑,道:“娘,你去歇息吧,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郭夫人惊讶,道:“‘交’给你?”顿了顿,她点点头,道,“是啊,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让你学习一下如何理事也好。”她很明白,所谓东西入库,根本不必急着今天,又有管家等人在,主人也不必亲自看着,李未央是想找藉口摆脱那些人,让她能够轻松一下。这一点,自己明白,那些所谓的客人心中也是有数的。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去休息,才吩咐仆人将那个红漆木大箱子抬了上来,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箱子的金银器重,细软珠‘玉’。李未央嘲讽地笑了笑,拔了老虎的胡须,就给几块‘肉’来慰问一番,郭平真的以为她李未央这样好打发?
“把这些一一清点入册。”李未央吩咐赵月,随后,她便坐在一边看着赵月清点,面上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听非听,明显心思不在此处。
一个时辰后,一个婢‘女’掀开了帘子,她恭敬地轻声开口:“小姐,是宴会的时辰了。”
李未央便亲自去请了郭夫人,二人重新梳洗换过衣裳,才去了前厅。大厅内,已经全都排好了座次。李未央在厅中站了站,却是一时没有动作。但凡大户人家,坐下来吃饭都要排列个位置尊卑。她们进入大厅的时候,主位上坐着陈留公主,郭平已经侧身一撩袍坐在紧靠着公主最中间两座的右位上,那原本应该是齐国公所坐的位置,而郭腾同样不客气,坐在了左座的位置。一左一右,恰好坐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给齐国公留下任何一个位置。
而郭家那两房的子‘女’们已然入座,并且开始互相聊天,似乎并不十分讲究礼仪,李未央挑眉冷笑,郭家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吃饭的规矩都不是一般的严苛,郭平和郭腾自幼便有公主教导,不可能不懂得这些道理。他们今天这样坐,分明是故意的。
明明一脸愧疚地上‘门’来请罪,如今却是反客为主的模样,这一家人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里闹腾。李未央看了一眼,便见到自己的几位兄长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眼底却都有郁郁之‘色’。
郭夫人轻轻拍了拍李未央的手臂,低声道:“他们向来如此,每次到了府里就这么肆无忌惮,叫你父亲难堪。”
李未央微微一笑,叫齐国公难堪是假,故意提醒所有人齐国公这身份本该属于郭平才是真的。的确,如今的齐国公郭素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若非是陈留公主所生,这国公的位置应当落在郭平的头上。他心头产生怨愤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先是任氏犯错在先,后是他妄图毒死老国公在后,若非他做的太过分,老国公也不会褫夺他的继承权,将他赶出了郭府。现在他这般作为,更说明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省之心,只知道怨怪别人。齐国公这时走进了大厅,步伐迅捷而沉稳,当他瞧见那尊位已经被人占据,却只是略略一顿,便坐到了郭平的下首。郭平微笑道:“三弟,你不怪我们先行安坐吧。”
齐国公只是淡淡道:“大哥说的哪里话。”他从来对齐国公的位置没有觊觎,可是老国公却一向十分偏疼他,所以大哥二哥始终觉得他有心思争夺爵位,一直防备着他。他不知道受到多少次暗地里的谋害,甚至有人在他的卧榻之上放了毒蛇,吃饭的调羹里被人注入了毒‘药’……可他为了不让老父伤心,全都忍耐下来了。对方却变本加厉,最后还对老父动手,他这才忍无可忍,但说到底,他心头总是觉得难受。
在他小的时候——大哥二哥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威胁的时候,他们会陪着他一起玩,打猎回来会让他第一个挑选最好的猎物,玩累了一起在树荫下乘凉,冬天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堆雪人,被父亲发现调皮的时候替他挨打,那些都是童年时代的记忆,真切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即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切。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笑语晏晏,眼中却藏着怨怼的人,他无言以对。
李未央瞧着齐国公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郭家都是好人,可有个‘毛’病,太重感情。不管郭平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在齐国公看来,都是他的大哥,他竭尽全力去容忍他,包容他,他是这样做的,自然对自己的儿子们也加强约束,不允许他们对两位伯父无礼。所以,哪怕郭家的兄弟们对着两个伯父的所作所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他们也不会当众反驳。
可是,并非你一味退让就会让某些人明白你的心意,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抓住你的弱点来攻击你。如今的郭平,就是踩住了齐国公的弱点,丝毫不留情面。
主人都上座了,菜肴便源源不断地被供奉了上来。郭平起杯道:“静王殿下,我先敬你一杯。”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郭敦皱起了眉头,想要动作,却被郭澄一把按住,郭敦咬牙切齿地低下头去。
静王微笑道:“哪里,感谢舅舅的盛情。”说着,他举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郭腾却斜睨着齐国公,笑道:“二弟府中难道没有歌舞么?”却是极端的无礼,跟刚才请罪的模样判若两人。
齐国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诚实道:“二哥若是想看歌舞,自然要让你看到的。”说着,他吩咐一旁的管家,道:“你去请吧。”
郭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其乐融融,很少要歌舞助兴,而且郭家的儿子们没有那些纨绔子弟亵玩歌姬的不良爱好,因此家中并没有特意养着一群歌姬。所以,郭府的管家要出‘门’去请人回来表演,可他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郭腾嗤笑一声,道:“莫非二弟真的穷到这个地步,连几个歌姬都养不起吗?”
这简直是当面的侮辱了齐国公,可他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家中没有必要,所以便不会养着闲人。”
郭腾哈哈大笑起来,道:“今日静王在这里,三弟还如此小气,实在过分,这样吧,我让我府上的歌姬来表演,让你们开开眼界就是了!”说着,他旁若无人一般,吩咐人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