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哦?朕设了什么局?”
元烈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君若是好好的在金帐之中呆着,必定不会遇到危险,我猜是裴皇后先行收买了他,命他要我和郭嘉的性命。陛下默许了他,有了你的默许,大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追杀我们,他一行动你就跟在他身后,等他到了气力衰竭时候,将他引入狼群,再给他致命一击,随后栽赃在二王子巴鲁的身上,再利用巴鲁和巴术之间的纠纷,杀了几个汗王,震慑了他们,使得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王子都不敢轻举妄动,你还扶持了最为懦弱无能的五王子登上了大君的位置。他这个人没有其他的本事,最大的优点是听话,只有依附于你,他大君的位置才能坐得稳当。想也明白,这草原会平静好一段日子了,你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可拿他和未央的性命做赌注——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皇帝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追杀,这行径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皇帝依旧不动声色道:“若是真的因为这点小事你就死了,那只能是你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元烈露齿一笑顿使满天星月失辉,口气却极为嘲讽:“是,生死是我自己的事,我绝不会怪陛下。”
皇帝看着他,却仰天大笑:“怎么?你生气了吗?”
元烈低下头,目光冰冷地道:“不,我没有。”
皇帝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拿你们做诱饵,你是舍不得那个丫头和你一起死。”当他说到那个丫头的时候,目光之中射出一丝寒光。
元烈突然抬起头,冷声道:“她不是什么丫头,她是我心爱的人,她叫李未央,不,也许你更愿意叫她郭嘉。”
皇帝嗤笑了一声,“心爱的人?”他的笑容之中,含了三分的嘲讽和一分的冷冽。“什么是心爱呢?你才多大的年纪,你懂什么?口口声声谈什么心爱?可笑之极。”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元烈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波动,在他看来,这个皇帝跟他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多少亲情,他原以为至少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皇帝会对他有几分照顾,现在看来,他完全的想错了,也许对方的宠爱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或许这世上就没有能入他的法眼吧,不过元烈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不过是李未央一个人,今天不高兴的只是皇帝将未央推向危险。
见元烈目光冰冷,皇帝的手指扣着书案,“笃笃笃笃”,书案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音,令人听了十分的心烦,可是却隐隐有一种威胁。他开口道:“那天晚上你明明有能力将大君的人马诛杀,为什么只顾着落荒而逃?”
元烈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对方的眼里,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如同鹰一般盯着自己的猎物,那眼神绝不是儿子看向父亲的,倒有几分看向对手和敌人。
皇帝失笑道:“你不必紧张,若是朕想要铲除你的势力,也不会一开始就将部分的人交给你,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元烈没有吭声,他甚至没有想回答对方的意思,皇帝冷冷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哼。”他突然哼了一声,“不过是想要制造和那丫头单独相处的机会,没准还想阴那郭家一把,要逼着他们承认婚事,若说卑鄙无耻,你比朕差不了多少,倒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元烈淡淡一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要做一些牺牲的,我又不在乎什么名声,本来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后来……”他的话说了一半,皇帝替他说了下去,“不过后来,你那心上人不同意,你怕她生气,就临时改变了注意,真是没用的东西!”
元烈不开口,他觉得皇帝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为了让李未央高兴,他什么都可以做,为什么不再等待一段时间呢?当然这话跟皇帝去解释那是没有用的,在对方的字典里,永远只有强取豪夺四个字,丝毫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
皇帝正了正颜色:“那女人已经教唆大君对你们动手了,若非我暗中布置,你以为你们会那么容易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吗?这是第一次,绝不会成为最后一次,若是你们不能向他们施以颜色,如果你不用雷霆手段,将所有想要杀你的人,一一痛击,那么你以后也没有办法在大都立足,更没有办法在这个吃人的世界继续活下去!”
元烈目光冰冷,神情冷淡:“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无关,你不必多管。”
越西皇帝冷笑一声:“你是朕的儿子,若是没有朕,根本不会有你。”
元烈突然嗤笑了一声,他开口道:“是啊,若是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我,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流落异国他乡成为别人的弃子,受了多少的白眼,甚至于回到大都,也依旧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面色一变,此刻他嬉笑的表情不见了,慢慢变得十分严肃,语气里也带着冷酷:“朕知道,你还记恨着你母亲的事情,你要记得我和她的过往与你没有任何的瓜葛,我不想在你的口中听到关于过去的任何一个字。”此刻他在元烈面前冷酷的像一个真正的帝王,没有丝毫人类应该有的感情。
而元烈笔直地看着他,与他的视线相遇、对抗、坚持,甚至于没有丝毫的退缩。皇帝看着他与记忆中那个人有三分相似的轮廓,只觉得光是看着,都能带出心底那如凌迟碎割一般绵长不绝的痛楚来,便良久没有说话。最终,他笑了起来,只是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也许,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丫头,如果她死了呢?”
元烈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可怕,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漠的面上如同沉积了千年万年的冰雪,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李未央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超过母亲,也超过你这个父亲。”
“你说什么?”皇帝突然恼怒了起来,他在元烈的眼中看到的是对他权势的反抗,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这样做过,即使是那嚣张跋扈的裴皇后在他面前依旧是卑躬屈膝,低眉顺眼,而他没想到,这个刚刚长大的小子,竟然这样对自己说话!
元烈不在乎他的警告继续往下说:“在我小的时候,若非是她,我已经被两个嬷嬷按倒在水里活生生的淹死了。在养母刚刚去世的时候,若非是她百般维护,保我周全,我早已经死在了那些暗杀之中,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回越西,也不会面对自己的出身。我憎恨一切人,包括你,唯有她一个人才是我真正在意的,若是她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跟那人是一样的倔脾气!皇帝左手指甲在衣袖中几乎把掌心刺出一个窟窿来,那天生的阴狠性子顿时发作,砰地一声,将整个书案都打翻了,“什么叫没有存在的意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元烈却笑了起来,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她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个寻常的丫头,没有丝毫动人之处,也不值得浪费眼光。可是,在我的眼中,不管环境有多么的恶劣,她也能艰难地活着,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步一步的达到自己的目标。她改变了我的命运,将我跟她牢牢地绑在一起,我只说一句,我不在乎你的皇位,也不在乎你的关心,我只在乎她,若是有任何人敢伤害她,就是我的敌人!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
皇帝有一些恍惚,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对方眼神中的神彩和坚定都异样的真切:“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丫头吗?”
元烈露出一个骄傲而又笃定的笑容,“是的,我喜欢她,而且要娶她,这世上都没有人能挡在我的前面。”
他面上神色坦荡,皇帝终于叹了一口气,他在元烈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跟他年轻时候一样的倔犟无知,疯狂执着,而且愚蠢。他想了想,口气便软了下来,“若是你真的喜欢她,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元烈冷笑一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说了你不必管。”说了,他已经转身大跨步地向帐外走去。
皇帝叫住了他,元烈转过头来看着他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我听说元英那孩子也很喜欢她,你有信心吗?”
元烈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转身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皇帝这口气简直叹到了海里,帐子外头走进来一个人,却正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侍从张公公。
张公公刚才在帐子外头看着元烈远去,这才敢进来伺候,他上来将那书案扶好,把奏章拍了拍灰尘,再叠了起来。却听见皇帝幽幽地说了起来,“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呢?”
张公公心想,像谁?还不是像您啊陛下,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他微笑着回答:“旭王殿下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陛下的意思。”
皇帝却摇了摇头道:“群狼环伺,就看他如何突围了,若是他做不到,将来这把位置他也是坐不稳的。”
张公公听到这话,悚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皇帝在说什么。皇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之中似有杀机,张公公立马低下头去,含糊地应了一声道:“陛下放心,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希望的。”
越西皇帝冷冷地一笑,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眼睛,那巨大的压力已经使得张公公的背上出了一层细腻的汗珠。皇帝转开目光,这压力就陡然消失。张公公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陛下,您的心思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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