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文芳不吭声,罗淑芝继续说:“陈主任,真不是我不肯放人,实在是,林同志一个新军嫂,户口都没办下来工作就定了这事不合规矩。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次不是我故意针对林薇同志,而是有军嫂听说这件事,产生不满情绪来找我告状了。”
陈文芳一怔:“谁找你告状了?”
“反正是有人听到林薇跟人说这事了,至于这人是谁,我不能告诉你。”罗淑芝倒不是想护着高秀莲,这是立场问题。
高秀莲前脚跟她告状,她后脚就把人给卖了,传出去,其他军嫂会怎么想她?所以就算告状的人是高秀莲这事没瞒住,话也不能从她嘴里出。
罗淑芝表明态度,继续说,“这事要是不能妥善解决,传出去还有哪个军嫂会服从安置?你不服我不满,事情不都乱套了?以后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展开?你以前在妇联干过,跟军嫂们接触多,应该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不是?”
陈文芳没回答,只长叹一口气:“这事闹的,都叫什么事儿啊!”
……
罗淑芝找上陈文芳的时候,林薇正带着孩子逛供销社。
昨晚上她把芒果给切了,给俩孩子分了点,她自己也跟着吃了几口,因为怕过敏,剩下的都进了宗绍肚子,他以前就吃过,不过敏。
吃完因为担心俩孩子睡着了起疹子,晚上一家四口又是一块睡的。
不过一晚上过去风平浪静,就是兄弟俩还惦记着芒果的甜,他们昨天就吃了一小口,没够。
于是今天买菜的时候,林薇带着他们又到了供销社,这次多买了几个芒果,每人一个的量。另外林薇还称了点香蕉和红毛丹,荔枝就算了,热性水果不能吃太多,反正跟红毛丹味道差不多,买一样就够了。
逛完供销社,娘仨又去了趟海产品供应站,今天没买鱼,林薇看着买了点生蚝,然后又去隔壁菜市场买了几头蒜。
蒜买得多点,昨天把家里收拾干净后,林薇又整理了下门口拿块地。
岛上蔬菜种类挺丰富,大多不用票,价格也实惠,所以林薇不打算种太多青菜,侍弄起来也麻烦。但像大蒜韭菜可以种点,反正出苗了不用怎么管,一茬一茬收割就行。
买完东西,林薇带着俩孩子往回走。
经过周家门口时又碰到小石头,他一个人蹲在地上玩石子,明明看到就拐了个方向,想过去一起玩。瑞瑞倒是没动,只是抬头看着林薇,显然也想一起去玩。
林薇当然不会制止,事实上,她也希望两个孩子上岛后能认识新的朋友。
“去吧。”林薇跟着走过去,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红毛丹,又折了几根香蕉分给他们。
明明瑞瑞高高兴兴地接了,小石头则有些犹豫,直到邓湘云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点头同意他才收下吃的。
分完孩子后,林薇又拿了点水果给邓湘云。
邓湘云本来不想收,但林薇笑着说:“我们家刚住进来,什么都没有,要不是你们借了油盐酱醋给我们,家里火都开不了,更别说吃上海鱼。这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可不敢上你家来了,怕占便宜。”
“好吧。”邓湘云无奈,接了水果问,“你户口怎么样了?”
林薇笑着说:“军属安置办那边说快的话这两天能下来,我明天再去问问,等户口办下来,我就去领粮本和票。”
“那你们这日子也算是步入正轨了。”邓湘云笑着说。
“是啊。”林薇点头,目光扫到蹲地上抓石子的三个孩子时突然顿住。
昨天和宗绍商量的时候,她其实没想到请谁帮忙带孩子,毕竟刚来随军,跟家属区这些军嫂都不大熟悉,不清楚别人的性格,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另外她也担心俩孩子不适应。
但这会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个念头,想明明瑞瑞和小石头玩得好,如果能请邓湘云帮忙带孩子,他们应该好接受一点。
而且这两天林薇都没看到邓湘云出门,觉得她应该是没有工作的。当然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林薇觉得邓湘云人还不错,把孩子交给她,自己也能放心点。
但她跟人认识的时间门毕竟还短,不好直接跟人说“你帮我带孩子吧,我给你钱”,想想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决定等宗绍晚上回来,跟他先商量商量。
最好是能先跟周建海提一嘴,探探他们夫妻的态度,要是没有不愿意,她再找邓湘云说。
因为家里还有很多事,打定主意后林薇没跟邓湘云寒暄太久,跟兄弟俩说了声就独自回去了。
到家后先将水果放到客厅,再将买回来的菜和生蚝放进厨房,完了林薇出门打了盆海水,用来浸泡生蚝,这样可以存放得更久。
其实供应站的人说,如果当天食用生蚝的话,用清水浸泡就可以。但人新到一个地方,做没做过的事总会多些谨慎,林薇也乐得这样去“浪费”时间门。
泡好生蚝,将厨房收拾整齐,林薇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走出去看到陈文芳站在院子外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陈主任您怎么过来了?”
“我有事跟你说。”
陈文芳考虑过让罗淑芝安排人通知林薇工作换人的事,但想想又觉得不大合适,毕竟这事最开始是她跟林薇谈的,要换人也应该由她来跟林薇说。
于是她亲自过来了。
而林薇看陈文芳表情严肃,一瞬间门就想到了宗绍那句夜长梦多。
虽然她昨晚就跟陈文芳说了自己的决定,但人没去入职,就可能会有变故。因此,从陈文芳口中得知工作换人了,林薇心里并不惊讶,只平静地问:“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会突然换人吗?”
陈文芳没瞒着林薇,说:“军属安置办的罗主任说,有人听你说起这件事,告到了罗主任那里。你刚来随军,户口还没下来,这事流程上不大说得过去,所以……”
林薇愣住了,打断问:“等等,我没跟人说过这件事啊?”
陈文芳表情严肃起来:“你没跟人说过?那怎么说告状的人说是你亲口承认的?”
“我不……”林薇正想说自己不知道,但紧接着想起来昨晚刘丹从她家门口经过时,她们说的那些话,就把情况跟陈文芳说了。
陈文芳问:“你是说,有人听到了你们去聊天,然后去找罗主任告了状?”
林薇不敢确定,只说:“我没有跟别人再提起过这件事。”
陈文芳叹了口气,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但她还是念了林薇两句:“都说隔墙有耳,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能在外面说?”
林薇低声说:“我当时也没多想。”
看她这样,陈文芳有点不忍心,开解她说:“也不一定就是有人偷听,说不准告状的没说实话。”想想又劝道,“以后这邻里相处,还是和和气气的好,当然,要紧事别在外头乱说。”
听着陈文芳的交代,林薇心里渐渐暖和起来,笑了笑说:“我知道的。”
林薇是鹅蛋脸,脸上没什么肉,看着就有些瘦巴巴的,看着就不够圆满喜庆,不那么符合时下中年人的审美。
但她眼睛生得好,有点桃花眼的意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看着很讨喜,什么圆满喜庆就不那么重要了。
到陈文芳这年纪的人,就喜欢这样讨喜的姑娘。
再加上原本说好的工作突然黄了,林薇得知这件事后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埋怨,反倒因为她的几句话感动不已,可见是个正派人。
因为高看林薇几分,陈文芳跟她交心说道:“虽然出了这件事,但你不用担心,这事错不在你,等你户口办下来,去军属安置办登记一下,她们会给你安排工作的。你学历高,工作安排上肯定比其他军嫂更有优势,慢慢等就好了,不用着急。”
其实林薇不怎么急工作,随军落的是城镇户口,吃的也是供应粮。虽然没工作的在供应定量上比有工作的低点,但她胃口小,每月二十斤粮够吃了。
钱上面也不用太担心,她手头有存款,宗绍收入也不错,就算一年半载没给她安排工作,她也等得起。
她担心的是那罗主任会不会对她有意见,虽然这事不赖她,但麻烦源头在她身上,更何况听陈文芳这意思,好像是罗主任要求把她换下来的……
林薇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来了,当然她话说得比较婉转,没说罗主任可能对她有意见,只问她要不要去跟罗主任解释这件事。
陈文芳心想,罗淑芝对你有意见可不是因为这事,你去找她解释说不得还会闹个没脸,便摆手说:“不用。”
说完见林薇还是有些迟疑,陈文芳解释说:“罗淑芝那人向来重名声,只要你稳住不出差错,有岗位的时候她不会故意给你使绊子。”
这次要不是流程不太规范,再加上有人告状,就算罗淑芝对林薇有意见,也不会动手做什么。
说到底,都是阴差阳错。
陈文芳想着,却突然觉得林薇表情有点不太对,稍有迟疑问:“你怎么了?”
“啊?”林薇回过神,定定看着陈文芳,轻声问,“陈主任,我能问您个事吗?”
陈文芳直觉林薇状态不太对,但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说:“你问。”
林薇却没有立刻开口,只深吸一口气,过了片刻才问:“您说的罗主任,她是不是有个侄女叫罗云?”
陈文芳怔住,沉默下来。
看到她的沉默,林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脸上血色快速褪去,嘴唇渐渐苍白。
陈文芳以为是林薇听说了什么,有了误会,连忙解释说:“当初罗淑芝虽然有意给罗云和宗绍做媒,但宗绍直接拒绝了,他们之间门肯定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
林薇闻言却只有苦笑,罗云和宗绍之间门怎么回事,她再清楚不过。
罗云出生于干部家庭,初中毕业后读了一年多卫校,还没毕业学校就停课了。她父母怕她跟人到处串联,就把她送到了崖州岛姑姑家生活,也是在这里,她遇到了宗绍。
其实他们之间门没什么交集,宗绍那会一心想着出人头地,事业上拼得很,每天不是在舰上就是在营里,两人压根没见过几次。
但爱情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罗云是前者,她相信感觉。
因为宗绍,罗云选择留在崖州岛,成为了卫生站的一名实习护士。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想远远地看着他。
但人总是贪心的,当她留了下来,能远远地看着他了,她又开始想要更多。
她开始观察宗绍,然后发现月底发了津贴,他总会去一趟供销社买东西,然后可能当天,也能下次休息的时候,去县里邮局寄出去。
只是她还没为自己的发现高兴多久,就被宗绍发现了,他严厉批评了她的行为,并说不许有下次,否则他会上报。
罗云被吓到,不敢再跟踪宗绍,但她并没有立刻死心,只是默默地喜欢着他,直到被她姑姑罗淑芝看出来,提出为两人做媒。
刚得知罗淑芝的打算时,罗云虽然羞涩,但心里也存了几分期待,她没想到宗绍会一口拒绝。
之后宗绍就回家探亲了,而等他再回来,就传出了他有对象的事。刚开始罗云以为这是他不想跟自己相亲放出的烟雾弹,结果不到半年,她就听说他结婚了。
罗云为此痛苦不已,暗自挣扎两年后,她打申请调离崖州岛去了羊城,也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男主角。
以上,就是原著前情,而罗云,正是原著女主。
因为原著发生在罗云被调到羊城后,崖州岛的事只在她的回忆里。而林薇上岛后接触到的基本只有军嫂,所以除了宗绍外,她并没有接触到其他原著中的人。
而宗绍是她的丈夫,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她并不能因为他的存在。就确定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
因此,她始终对梦境存疑。
当然她也可以询问宗绍,问他认不认识罗云,又或者问他基地政委是谁,妻子叫什么,但突然问这些难免奇怪,她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所以一直犹豫着。
而在另一方面,她的犹豫也有逃避的意思。
虽然在船上的时候,她想好了要积极去面对这件事,尽量改变自己早死的命运,但这是理智上的选择,而在感情上,她无法控制地产生了逃避心理。
就像是掩耳盗铃,仿佛不去问,不去想,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几天,她像是生活在一场梦里,直到那个原著中出场不多的名字,将她拉回现实,让她不得不去进一步求证。
结果显而易见。
梦是真的,她命不久矣,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