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报应,程昱哲八岁那年感染了脑膜炎,治愈后智力受损,从此以后便再也摆脱不了稚气。
用俗话来说,就是烧坏了脑子。
程昱哲患病的那个年岁,正是苏杭离开程家的年龄。
这么多年来,苏杭跟母亲极少接触程家,不接受程之昂的帮助,更不曾对外提起跟程家曾有过最紧密的关系。
苏杭对程昱哲的态度略有宽容,也只是看在程昱哲智力受损的面子上。
萧以歌答应程昱哲的邀约,就是要利用程昱哲能够从苏杭那里得到的那一分宽容。
只要通过程昱哲见到苏杭一次,往后就不再需要他了。
被苏杭拒绝的程昱哲哭丧着脸,“姐姐……”
萧以歌饶有兴味地抱臂等候。
苏杭不打算安慰程昱哲,只微侧过身问:“走么?”
萧以歌笑意盈盈:“好啊。”
苏杭点了个头便走向另一个方向,萧以歌默契地跟在她身后,谁也没去管被丢在后面那个开始哀嚎的程昱哲。
今晚这家西餐厅是萧以歌选的,位于相对安静的景点附近,对她来说程昱哲是陌生人,见面的地址她要亲自选才放心。
小径两侧梧桐树夹道,花期未至,木香浓郁。
静谧而不无趣,与程昱哲带来的聒噪感受截然相反。
萧以歌故意挑了个自己明知道答案的问题,“类似今天的事情,你帮过程昱哲多少次了?”
石板路上落有梧桐树叶,春季的落叶不干枯,踩上去的声响柔软而非碎裂。
苏杭沉默片刻,在下一次踩到落叶才开口:“只有这一次。”
她不禁回想,昨天是怎么答应下这件事的。
她从不会为程昱哲的任何事情奔波,至多只会嘴上给些意见。
这个比她小了三岁的男人,是她原生家庭破裂的标志。
可当他兴致勃勃地请求她陪同,请求她为这场追求而出一份力,并报出对方的名字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时隔多年,“萧以歌”这三个字再次如同星火,降临在冰冷无垠的原野上,她无法视而不见。
苏杭垂下眼帘,敛去恍惚停步转身,今晚始终冷淡着的面容微泛暖色:“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萧以歌放慢脚步走到苏杭跟前,“你的意思是,这些年里想起过我?”
她那双极美的桃花眼总是泛着水色,更为她添上惹人心动的魅力。
她不想在今天透露出太多情愫,她们从未有过暧昧,她甚至是在分别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里早已装不下别人。
可她连苏杭的性取向都不清楚,她做的功课里,唯独这一项没有打开。
她不想从冷冰冰的调查结果里得知苏杭的感情领域。
但苏杭那句话就像一只无法抗拒的钩子,把她的欲望从密封的箱子里钩出来。
她忍不住把自己的表达裹上暧昧色彩,一点一点地渡向眼前人。
苏杭认真而缓慢地点头:“是。”
承认得干脆,萧以歌莞尔。
“快十年了,好像填了志愿以后就没再见过,”她回忆起那年的最后一次见面,面上是追忆神色,“也没有好好告别,后来班上的毕业聚会你没有去,再后来上了大学就不再有人提起你,像是从来没有人遇到过你。”
苏杭目光放远,“是我没跟谁有来往。”
萧以歌了然地勾起唇,高中时,苏杭是出了名的独来独往。
不是没有人想要跟她交朋友,终日气质清新的少女怎么会不招人注目,是她太过少言寡语,更从未主动与人交往。
往往别人抛出话题,到了苏杭那里就是简短且无法深入的回答,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想要以身融极寒。
萧以歌问:“现在也是这样么?”
苏杭轻声地笑:“现在工作了,不能那么被动。”
萧以歌笑意更深,很是期待的模样,“还没见过你主动的样子,希望能有机会。”
只是一句调侃的话,苏杭的眼眸却波澜微动,正色提醒她:“你见过。”
她们上学时的交集不多,萧以歌这句不经思量的话骤然被反驳,脑海里的记忆便飞速运转,停在有着她们两个人的遥远画面上。
那是有且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画面,不止一次。
萧以歌压下心间猝不及防的悸动,故意逗她:“那些不够。”
苏杭双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在嘴角抿出极浅的笑。
刚才有冲动袭击心房,她差点要吐出一句“贪心”,她们才重逢,她不要让萧以歌以为自己不愿意相处。
想到这里,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了一下,随即伸过去。
在萧以歌的笑眼显出疑惑时,她温声道:“刚才没机会说,好久不见。”
有凉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悦耳的拍打声,带来春夜里的沁心愉悦。
萧以歌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只骨节清瘦的手,伸手去握的动作很慢,让自己的指腹抚过她的手心,眼中柔情难掩:“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