渟渊仙尊看在眼中,按下心中的酸楚,继续说道:“那位女君的确陨落,却不是在钧天帝陨落之后,而是之前。正因乐师玄瑛先一步散丹,钧天帝因此心绪大乱。至于两道元神,其实都是钧天帝自身。”
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两道元神?
看出阮青梅的疑惑,渟渊解释道:“令荀曾经用过分神之法,同修两套功体,又将其中一套赠与你。道理都是一样的。阿青,你那么聪明,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吗?”
“当年钧天帝君神通天地,只差一步就能再上云霄。但是偏偏这时候,他遇到了自己的劫数。”
与乐师玄瑛,起初只是兴趣相投,玄瑛飞升时是以琴入道,一手琴音出神入化,能抚平修行带来的挫败与浮躁。玄瑛常以琴乐与钧天论道,渐渐的,一场场斗法下来,随着交流的频繁,连心弦也在不经意被拨动。
但钧天何等骄傲之人,他不愿承认自己被情关所阻,修行停滞,反而将那份似有若无的情愫视为心魔。他又不想让别人,尤其是乐师玄瑛知道,因此使用分神之法,将元神一分为二,只要一有杂念,就以另一半元神“净化”自身,久而久之,这些心绪越积累越深,终有一天彻底失控。
钧天强大,他的‘心魔’自然也足够强大,常出入离寰宫的玄瑛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她得知钧天是因为自己的琴乐才滋生心魔,内疚不已,决绝地选择碎琴散丹。心魔因她而生,自然也该因她而灭,但是她低估了钧天的执念。
玄瑛死后,心魔彻底失控,连钧天本人也无法遏制,最终玉石俱焚,双双陨落。
说到这里,渟渊眼中流露出些许落寞,许是与钧天帝的心情感同身受。
他是钧天转世,但并没有前世记忆,这些都是前几世阮青梅死后,他经历了那些灾祸后才得知的。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是元神转生,也只是另一个人,他原本是这么觉得。直到他亲手逼死爱人,而后大彻大悟,才了解了当初钧天心中的绝望。
他与阮青梅,本应是一段美好的开始,却因为自己的执拗与倔强毁之一旦,还害了对方。
“所以呢?”阮青梅隐隐又不好的预感,却不愿意细究,她不耐烦地道,“我和二狗子都是凡人,和这故事有什么关系?”
渟渊仙尊按住心中酸楚,道出事实:“当年钧天元神一分为二,双双陨落,钧天担忧其另一半元神承载太多私心,又过于强大,转世后可能为祸人间,便与当时的魔宫之首魔祖、人间界修仙派世家、宗派联合,分别自灵根、仙骨、气血、气运四方面禁制其身,许以四道禁制……现在,你知道令荀体内的四道禁制从何而来了。”
“令荀就是钧天另一半元神转世,他与我本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承载了钧天帝的负面,被视为心魔封印,连我的仙骨也是封印他的一环。”
“如今他四道禁制皆在机缘巧合下解开,你觉得,对于这个蚕食了他千万年的三界,他会怎么做?”
报复,铺天盖地的报复,即便曾经不是魔,在这样压抑的万年间也早已滋生出了真正的心魔。那些幻境中悲惨的景象就是他的杰作。
“阿青,你也曾在那些灾难中丧命,我每次都尝试去救你,可总是慢了一步,即便这样,你还要回到那个人身边吗?”
渟渊仙尊眼中是难以言说的恳切,若视线有力量,阮青梅此刻恐怕已经足下生根,被牢牢地束缚在此地。
“钧天元神成魔,无人是其对手,你留在离寰宫,那个人无论如何不会摧毁这里,你在这里,我才能保护你。”
阮青梅怔忪,倒不全是因为渟渊的话,而是因为她眼前突然出现的文字。
你陷入沉思,若渟渊所说是真,那么现在抽身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弱小如你,面对强大的钧天元神,又能做些什么呢?
壹留在九重天。
贰坚持回去,有什么话当面问清楚。
*该选择至关重要,请谨慎选择。
“小游,系统?在不在,这什么鬼?”为什么这里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选项啊?还至关重要,连一点提示都没有吗?
然而系统毫无回响,像是消失了一般。果然是关键时刻永远靠不住的系统呢……
阮青梅陷入困境,耳边回响起记忆中最熟悉的温柔声音。
——青梅,我日后可能无法修行。
——我总觉得,解不开禁制,也许不全是坏事,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是,我也想保护你。
——青梅,我很知足了。
阮青梅是最知道的,令荀原本根本不打算对抗体内的禁制,他是安于现状的。是她要他修行,是她要他陪伴,二狗子是要保护她才日渐强大,二狗子是为了她才突破了一道又一道禁制,如果渟渊所说是真,那所有的麻烦都是因她而起的。
现在他们却要她独善其身吗?
“阿青?”渟渊还想继续说服。
“渟渊仙尊,虽然我这个人的确是贪生怕死,但是……至少目前为止,我还不想与狗为伍啊。”
深吸一口气,阮青梅选下了贰选项。
阮青梅眼神逐渐坚定:“更何况,令荀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善良,就算别人对他很坏,他也没有害过人。”
渟渊摇头,眼神无奈:“阿青,令荀是钧天心魔在浑身力气都被封禁的情况下,不得不生成的,一个让他能在凡间活下去的人格。若是一朝封禁全解,心魔记忆复苏,他拥有的就是当年半个钧天帝的力量,连我也不是对手。这世间哪还有什么‘令荀’?他连你都不记得,不认识,还谈什么善良?”
“当年封印钧天元神,九重天、人间界,乃至魔宫都有参与,这些人蚕食他的力量,分解他的血肉和仙骨,盗取他的气运,换了你,你可会不恨,不怨,不唾弃,三界众生,在他眼中皆是恶人,那样的惨剧你明明就亲眼见过,为什么不相信……”
渟渊眼神闪过一丝疯狂。
他不懂,明明他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阮青梅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如果当初自己这样坚定地站在她一边,是不是如今这份信任和不移就是自己的……
“蓝璞道君!道君!”阮青梅突然喊道,“蓝璞道君,蓝璞道君救命,你快送我走!”
“小友休怕,蓝璞来也!”一道蓝光飞至,蓝璞道君宛若老父亲挡在阮青梅面前,对渟渊仙尊一脸戒备,“吾友,我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要至我于不义呀。”
“蓝璞你让开,我还有话说,阿青,你听我——”
阮青梅嗓子一夹,发挥特长:“道君道君,你这个朋友精神不太正常,我害怕。”
蓝璞道君顿时痛心疾首:“吾友啊,收手吧,感情是不能强求的!”
渟渊又道:“阿青,你若不信,回去大可用蓝璞送你的因缘镜验证,因缘镜与乾坤镜乃是同一块灵石做造就,令荀如今禁制已解,镜中能照出他元神,你便知道我没有骗……”
阮青梅拽着蓝璞的袖子:“道君,你说话到底算不算话?”
“算算算,啊收!”蓝璞道君对着结界一指,结界带着其中的白发仙尊消失,四周顿时安静。
蓝衣仙人抚了抚衣袖,无奈地道:“小友放心,有我在,保你安全。本道君说话算话。”
“哇道君你好可靠呀,不愧是你,和某些不讲道理的神仙完全不同。还请道君快送我回家,我夫君要着急了。”阮青梅恐怕再生变故,拉着蓝璞向外面走去。
就算渟渊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呢?
谁规定上辈子是个坏人,这辈子就一定要报复了。风吟月对二狗子那么坏,二狗子都还念着母子之情没有要她的性命,二狗子这辈子遇到那么多坏人,他还是只记得那些美好。
她家的二狗子真是天底下最没有脾气,最好揉捏的软柿子了,当初选择他,不也是因为他绝对绝对不会欺负自己吗?反而是他自己啊,要不是她,这一路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这样温柔的二狗子,哪会变坏啊,更别说滥杀无辜了。
当然,钧天这事,如果是真的,如果……如果到时候真是性命攸关,她当然是更重视自己的小命儿。可是现在还什么也没有发生,难道现在就要和他们这些人欺骗过她的人站在一边,一起唾弃、鄙夷、抛下她的二狗子吗?那和当初渟渊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是,就算是不擅长游戏的她也知道,在一条路线里三心二意的下场,往往是很惨的。如果二狗子的身份是真的,那现在得罪他——不是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