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召臣弟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他平视着前方,并未跪拜。
“坐。”
珠帘后传来一道声音。
和缓的,清润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
可当这道声音在朝堂上响起的时候,却会让所有人生出敬畏之心。
施见青闻言敛目,在一旁的官帽椅上落座。
“唤你前来,是因母后过问了你的婚事。”
“觅蓝与你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但朕也要问问你的意思。”
珠帘后那人言语带笑,仿佛谈论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官家……”
觅蓝美目噙泪,她伏低身子,将头深深叩了下去,欲言又止。
施见青注意到,她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皇兄。”
不再看觅蓝,攥紧扶手的指骨微微泛白,他笑着,打趣一般说道,“女官心气高着呢,本王可不是她的良人,怕是只能辜负皇兄美意了。”
官家轻轻咳嗽着,声音更低了几分,“你年纪也不小了。总得对自己的事上点心。”
“若遇到心仪的女子,对你也有意,便向朕请旨赐婚吧。”
他嗓音轻缓,别有深意,“母后那边催得紧,已在着手准备你的初礼之事。你自己掂量着分寸,莫要再胡作非为了。”
任谁听了这话都要以为珠帘后是个威严的长辈,而非同龄的兄长。
历朝历代,皇子都要在弱冠之前举办初礼。
其中便有一道初礼宫人的擢选,与司寝类似,是教导皇子敦伦之事的宫女。
不论今儿这婚事成没成,初礼都要提上日程。
皇帝的语气中似有几分警告之意。
也是这天下都是他这个皇兄的,何况是禁宫之中那些猫腻,又有什么能逃得过天子的眼线?
想来他早就知道自己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施见青却不怎么在意。
他知道皇兄会直接跟他开口,是因为他也不曾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想必连那个宫女姓甚名谁都不曾过问。
是以施见青语气散漫,“皇兄放心,臣弟心中有数。”
“说了这么会儿话,想来官家也累了,”此时觅蓝开口,语气温柔体贴,“奴婢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起身时却有些眷恋地往珠帘后望了一眼。
她知道珠帘后坐着多么惊艳的少年。他是大庆最年轻的君主,也是无数女子的心上人。
那人却始终静静的,并未过多言语,仿佛她的离去不过是寻常。
他前不久才受了伤,身体还很虚弱,从觅蓝的视角只能看见那从容搭在膝盖上的,肤色苍白的手背,上面的青筋都能看得真切。
指节修长分明,白玉般的精雕细琢。
觅蓝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由宦者带领,从来时的密道离开。
没多久,她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觅蓝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拉住自己袖口的这只手,一样生得极好。
腕骨深刻白皙,玄黑色袖口上绣着一圈华丽的血红朱雀纹。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拉住自己的少年,“殿下既然拒绝了官家赐婚,现下又是何意。”
“这就要问女官的心思了。”施见青打量着女子秀丽的眉眼,漫声道,“本王只怕广陵王府庙小,留不住女官这尊大佛。”
觅蓝默了一默,袅袅行礼道:
“觅蓝多谢殿下成全。”
二人一时无话。
“有时候,官家的心思真让人琢磨不透。若早知官家今日召我前来,是要为你我赐婚,我……”
她喃喃着,依旧有些黯然,只能去说点别的事来缓解这股悲切,“官家今日心血来潮,亲自去了一趟嗟叹湖,还在湖边小憩数个时辰,直到傍晚才摆驾回宫。”
皇帝的行踪是不会随意透露给旁人的,除非是身边极为亲近之人。
就连他们的母后都不清楚的事,觅蓝却掌握得一清二楚,无不彰显着她与皇帝的关系非比寻常。
施见青眉心抽动。
觅蓝摆头看向他,状似无意提起:
“听说殿下今日也去了嗟叹湖,还遇到一个颇为有趣的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