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时,刚好下午四点。
化妆师和助理收工后去食堂吃饭。
宋兰时想着这姑娘第一次来,又最累,就提出去外面带她开小灶,宋枝蒽哪里好意思,推拒说这些本来就是她该干的,而且她也想早点回学校。
拗不过她,宋兰时只能提议顺路送她回学校,刚好她在那边有点杂事要处理。
宋枝蒽盛情难却,只能和她一起回去。
天气炎热,临走前,宋兰时嘱咐助理送来两杯打包好的冷萃咖啡,还有两份很精致的糕点,拎着上了车。
她把其中一杯以及糕点塞给宋枝蒽,“总不能你来我这儿一趟,空着肚子回去。”
宋枝蒽却之不恭,宋兰时就放到她手里,“拿着吧,这糕点我们自己做的,成本不高,至于咖啡,”她冲宋枝蒽眨眨眼,“咖啡豆是祁岸买的,不喝白不喝。”
印着澜园logo的咖啡杯壁氤氲出潮湿的水珠。
宋枝蒽温吞说了声谢谢。
宋兰时开着车,“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客气,这样在社会上混容易吃亏。”
指腹摩挲着杯壁,宋枝蒽乖巧应声,“那我以后改改。”
宋兰时笑,“这就对了,给你什么你就拿着,就算没有这层合作关系,我也会替阿岸多照顾你。”
提到祁岸,宋枝蒽没忍住,“他是跟你怎么说的……”
“说什么,你跟他的关系?”
宋兰时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
宋枝蒽点头。
“也没怎么说,”宋兰时云淡风轻,“就告诉我说以前认识的一个妹妹,既然凑巧来我这工作,就让我多照顾照顾。”
宋枝蒽略微有些怔然。
不过也没什么好意外,毕竟在祁岸心里,本就把她当妹妹。
思及此,宋枝蒽喝了口咖啡。
不想一下就被苦到。
宋兰时捕捉到她那瞬间皱成一小团的脸,噗呲一笑,“怎么这么夸张,你那杯没加糖?”
宋枝蒽从小到大都不爱喝苦的东西,每次喝咖啡都要加很多奶球,第一次尝到这种,顿时有些可怜地摇头。
宋兰时拿起自己那杯,发现也是不加糖的。
她瞬间了然,“啊,怪我,是我没嘱咐到位,那边以为送到东院是给祁岸做的,就按照他的喜好来了。”
“他爱喝这种咖啡?”
“爱啊。”
“每次来都要专门给他做,而且一定什么都不能加,这种苦涩涩的最好。”
“……”
宋枝蒽眨了下眼,“可是我怎么记得他爱喝甜的。”
“甜的?”
宋兰时想了想,“没有吧,他从来不爱喝甜的,可乐都不爱。”
原本宋枝蒽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会被这么果断地否决,倒也不是较真,而是她真的记得祁岸爱喝甜的。
偏宋兰时也一口咬定,“我认识阿岸快十年了,他真的不喜欢喝甜的,我敢确定。”
“可是……”
宋枝蒽声音弱下来,“我记得他高中时喝了一个月的奶茶。”
她就算记错任何事,也不可能记错这件。
宋兰时露出一个不和小孩子计较的笑,“是吗,那可能是曾经爱喝,但现在他是完全不碰的。”
不想再讨论下去,宋枝蒽轻声附和,“嗯,可能是。”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对祁岸的事情“过于关注”,她不自在地别开头,看向车窗外流逝的街景。
后来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别的,没多久,宋兰时就把车开到北川大校门口。
宋枝蒽拎着糕点下车,很感激地说和她说再见。
宋兰时亦温柔回应,“糕点记得早点吃,不然天气热容易坏。”
宋枝蒽点点头,又和她挥挥手,而后才转身从斑马线穿到对面。
就是这会儿,祁岸的电话打来。
宋兰时刚接听就忍不住笑,“我说祁老板,监督工作不用这么准时吧。”
祁岸无视她的怪腔怪调,嗓音低懒淡漠,“把她送到学校了?”
“送了,”宋兰时应声,“人刚走,还带着你嘱咐的抹茶芝士切块。”
这个时间,远在隔壁市的祁岸刚和俱乐部成员一起入住酒店,钱向东在他的总统套里给大家开会。
祁岸单手抄兜闲闲倚在落地窗前,轻哂一声,“我嘱咐什么了。”
“不是你告诉我的,给她弄点儿东西吃,怕她饿,”宋兰时平声静气的。
祁岸眼尾微垂,沉默几秒,似有几分不乐意,“不是有食堂?你就不能给她弄点儿午餐?”
“我这不想着带她单独出去吃点儿好的补补身体,是她拒绝,没办法,我就只能给她带点儿甜品。”
宋兰时说着气笑了,“臭小子,你这什么态度,求姐姐办事儿还有脾气,有本事你自己上。”
祁岸扯着唇,语气有点儿浑,“我这不是有事。”
“懒得理你。”
宋兰时喝了口冰咖啡,“反正我人送到了,吃的也给了,你少埋怨我。”
“没埋怨,”祁岸闷出一嗓子笑,多出几分真心实意,“兰时姐辛苦。”
宋兰时勾勾唇,“马后炮。”
随后又说,“我也是不懂你,明明要你今天过来,你偏要跑去带俱乐部,比赛那边不是有罗贝贝和钱向东,你操什么心。”
“说得轻巧。”
祁岸不以为然,“我今天要是再出现,才是真刻意。”
想想也是。
要是每次来祁岸都刚巧在,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猫腻。
更何况这大少爷傲娇得很,压根就不想让宋枝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不过话说回来,宋兰时还是觉得祁岸要抓点紧,“反正你自己的事,自己上心,别背后对人家好的事都做尽,回头却被别人捷足先登。”
祁岸想说什么,但想想,也只是无奈哼笑了声,“我倒是想激进点儿。”
“怎么。”
祁岸凝视着38层外的高楼林立又浮华的城市,漆眸乌暗,气息微沉,忽然就想起高三那年,他与宋枝蒽的最后一次在微信的对话。
那时他马术比赛失利,不止失去自己的爱马,还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半月有余,后来即便醒来,也一直在医院养伤。
祁仲卿本就不同意他赛马,为此更是雷霆震怒,切断他所有与外界的联系,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宋枝蒽。
后来还是他的一个堂妹,来看他的时候,偷偷给他带了一个手机。
祁岸按照对她号码有些模糊的记忆,尝试着给宋枝蒽打过一次电话,但对方始终没接。
猜测可能在上课,被老师集体收上去,祁岸就没再打,改为微信留言。
只是那时的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个软件的机制,那就是只要换手机重新登陆,之前未读的消息,就会自动消失。
祁岸也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把自己的情况,尽量还原地告诉她,除去自己住院和失去爱马的这件事。
然而等了很久,宋枝蒽都没有回他。
后来到了晚自习的下课时间,祁岸打视频给她,可回应他的却是毫不留情地拒绝。
等到将近凌晨,宋枝蒽才回消息给他。
不是以前那种温乖顺糯的语气,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冷漠到陌生。
她说,是他父亲不允许她继续缠着他,所以她就不会再联系他。
祁岸从一开始就知道祁仲卿切断他和外界联系一定会有这种打算,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跟她解释,告诉她,他以后会和祁家脱离关系,dú • lì生活,所以她不用考虑他父亲说什么。
怕她还在生气,再加上当时他的胳膊没有完全恢复,祁岸便打视频电话给她。
哪知宋枝蒽依旧保持沉默抗拒。
似是斟酌许久才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一起去北川大了,你的前程我耽误不起
那是祁岸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心脏塌陷的窒闷痛感。
第一次,因为爱马球球去世。
第二次,则是因为宋枝蒽。
空且沉寂的病房里,无人知晓,那一身骄矜傲骨的少年,就被这简单的一句话,拆去周身力气,曾经固若金汤的信念与渴望,也在此土崩瓦解。
祁岸不死心的问她:那要是我心甘情愿呢?
是他心甘情愿,放弃出国,留在国内陪她上理想的大学。
也是他心甘情愿,与祁家闹翻,甚至为了脱离掌控,前去马术比赛只为赢得奖金。
然而心里这些动荡情愫还未开口倾注,宋枝蒽便先一步堵住他所有进攻的路。
她说祁岸,我不愿意。
缄默十余秒。
宋兰时纳罕发问,“欸,是我信号不好吗?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祁岸眼底漫开冥冥不清的冷寂,敛回神,“在。”
话音落下,他语调低淡地接起上面的话,“我的意思是,宋枝蒽就是只蜗牛,看着又慢又软,但只要一碰,就会缩回壳里去。”
宋兰时愣了愣。
但她是聪明人,稍稍一琢磨就明白怎么回事。
她笑,“那大少爷,你打算怎么对付这只小蜗牛?”
本是揶揄调侃的话,祁岸却答得正儿八经,“何恺亏欠过,伤害过她的,我会一点点弥补回来。”
一次听这位大少爷流露出这种语气,宋兰时意外地“呦”了声。
祁岸却不在意。
他眼尾微垂,凌厉的磁嗓漾出满满倨傲。
“总有一天。”
“她会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不敢贸然进攻是因为心里没底,毕竟曾经失败过一次,岸哥再顶天立地,心里也会有一块脆弱的地方,那个地方里都与宋枝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