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槐问:“克苏鲁是什么?”
她忽然一问,南风也一下子卡了壳。
“克苏鲁,克苏鲁……”他念叨起来,“我也不知道诶,就知道这技能就叫这名字,印象里好像是哪个邪神叫这个名吧……”
“嗨嗨嗨,”那头的魔术师到底看不下去了,“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
他啧啧出声:“有啥还不能说出来的,现在的小年轻,当着人前也不知道保持距离,所以我就说……哎哟!”
这碎碎念终结于祝槐毫不留情地抬手丢过去的一个空瓶子,腰还没养好脑门又挨了一下,魔术师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脑袋,“自己做还不让别人——”
他在祝槐举起又一个瓶子的时候识相地闭了嘴,歇了这么久也是恢复了点行动能力,自个儿一瘸一拐地回沙发上躺着去了。
其他人在祝槐的吩咐下把麻袋从仓库里重新拖出来,两只捆得像粽子的食尸鬼在这次扒下麻袋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动静,怨毒的目光盯着面前几人,嘴里塞着的布团也挡不住它们吱哇乱叫。
南风:“……”
虽然还没听懂,但他觉得它们在骂人。
祝槐好心地用棍子把布团都给挑出来,开始念动起刚才学到的咒文。她对KP说的话当然并非作伪,一串串佶屈聱牙的词语被准确地复述出来,食尸鬼们的嗷嗷乱叫也一点点转为了可以被人类所理解的语言——
“混蛋!”
“人渣!”
后一只食尸鬼刚脱口而出一句“渣滓”,突然反应过来跟同伴的重复性太高,愤愤改口道:“胜之不武!”
“哟,”祝槐说,“你们词汇量挺丰富啊。”
食尸鬼们:“……”
淦,她听得懂!
它俩几乎是一下子就蔫了,毕竟不是谁在麻袋里挨了一闷棍后还硬气得起来的——尽管它们并不知道真正做这事的人目前不在现场。
“哼,愚蠢的人类,”其中一只咬牙切齿道,“要是以为我们会这样就屈服,那可就蠢得无可救药了!”
“那确实。”祝槐赞同道,“毕竟聪明的食尸鬼肯定不会被绑在这里。”
食尸鬼们:“……???”
内涵谁呢内涵谁呢!
南风不给面子地“噗”了一声,在两只食尸鬼瞪过来前转成了大声咳嗽,魔术师那就纯然是看戏的快乐,只有完全听不懂的杰弗里还在嫌恶地看着那些抖落下来的苔藓。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那只嘿嘿笑了两声,“都已经来不及了。准备都就绪了,只差时机一到,我族的夙愿就得以实现……”
另一只接道:“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恭迎伟大的莫尔迪基安的降临——”
南风:“……”
还没问呢!你们自己全都爆料完了啊!
祝槐故作好奇,“莫尔迪基安?”
后面那只刚想开口,马上被前一只制止,它露出了有点警惕的神色——虽然从那张狗脸上辨认出来实在有点困难——然后声称:“我们不会再说下去了,愚蠢透顶的人类不配聆听我主的福音。”
祝槐沉吟了下。
“杰弗里,”她好心道,“做你想做的事吧。”
早就看它们不顺眼的小偷立马摩拳擦掌上前,容忍了这么久以后他是怕也不怕了,一手一只拖着它们背后的绳结进了卫生间。
食尸鬼们:“……?”
里头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嗷嗷惨叫。
两只湿漉漉的食尸鬼再次被拖出来的时候呛得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几大桶肥皂水浇下去,最直观的就是其中一只冷得打喷嚏都打出了肥皂泡泡。
杰弗里把它们拽回原处,看着被冲得所剩无几的恶心真菌,满意地点点头。
他冷哼道:“这还差不多。”
魔术师:“啊哈哈哈哈!”
“……可是我觉得你这真没多干净,”南风止言又欲,“这是可以说的吗?”
“没有!”杰弗里震声,“乱和脏是有差别的!”
再说了!这都不止是脏了,这是恶心啊!
食尸鬼:“你你你们他他tā • mā • de不是人……”
祝槐:“啊,好耳熟的话。”
KP:“……”
你好意思啊!!!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她问。
食尸鬼:“想得美——”
祝槐:“杰弗里?”
“——好一点也是没有问题的,”它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阿、阿嚏!伟大的莫尔迪基安就是我们神圣的藏骸所之神,我们奉祂为我族之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祂从遥远的地下神庙中苏醒与莅临。”
“所以……”祝槐说,“你们刚才说的准备,都是指什么?”
听着她的问题,俩食尸鬼却一下都卡了壳。
“……不知道。”一只呐呐道。
祝槐:“?”
那你俩知道什么?
“我们还没到那个级别!”另一只接触到她无声质疑的目光,立刻不满道,“区区人类懂个小骨头!”
啊对对对。
“那你们还记得你们搬的那个男人吗,”南风问,“为什么搬他?”
食尸鬼一副不想说又不得不屈服的亚子,“还能为啥,他大半夜跑到墓地里去,正遇上哥几个出来遛弯咯。”
祝槐:“所以你们就打昏了他?”
食尸鬼:“那没有,他自己要跑的时候摔了好大一跤。”
祝槐:“……”
南风:“……”
一听就是大失败呢。
“马上要到祭祀不好再死人咯,”另一只补充道,“所以主祭就给他记忆抹了让我们随便丢到什么地方去,主祭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咯。”
祝槐和南风对视一眼,“再?”
“对噻,前头死了个小子,不过我们也不知道情况。”
祝槐看出来了,这俩就是个一问三不知。
“那你们知道怎么举行祭祀吗?”
食尸鬼:“不知道。”
“祭祀之后要做什么?”
“不知道。”
哼哼哼,你可别想从这里直接透题。
KP得意地笑。
想什么呢,才不会让你们就这么知道真相的!
“放心吧,”祝槐微笑,“正好。”
KP:“………………”
他有点慌。
你想做咩啊!!
“你说,”祝槐道,“你们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主祭怎么什么都不告诉你们啊?”
“……干啥子?”其中一只食尸鬼警惕地看着她,“你别想挑拨离间,主祭对我们可好了。”
祝槐“哎”了声:“我可没那么说,就问了一句而已——”
“你们自己也知道有嫌隙啊?”她惊讶地问。
食尸鬼:“……”
南风:“……噗。”
他都能看出来的诡辩,落到两个被冷水泼得脑子懵圈的食尸鬼身上就有点拎不清了,它俩哑口无言地面面相觑,愣是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第一反应是挑拨离间,你们对号入座得也太快了吧。”祝槐说,“那你们知道主祭是怎么抹掉他记忆的吗?”
两只食尸鬼诚实地摇摇头,又不服气道:“……没看到!咋地!”
“这是知识垄断!”祝槐斩钉截铁。
魔术师:“草!”
他感同身受地用力点头。
“可……可是也因为我们才出生没有很久啊,”它俩的底气明显没那么足了,“主祭不告诉我们很正常。”
“那其他食尸鬼会吗?”祝槐问。
食尸鬼:“………………”
可恶!他们不知道啊,没法反驳!
“而且出生没多久怎么了,人类最讲究的就是幼教,学东西要从娃娃抓起……唉,两边也不太一样吧,不提了不提了。”她道,“但是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这一遭下来,害你们受这么大罪的罪魁祸首是谁?”
食尸鬼们瞪着死鱼眼望向她,无言地给出了回答——那可不就是你吗?
“不,”祝槐眼睛眨都不眨,“是主祭。”
KP:“???”
南风:“???”
啥玩意儿?!
两只食尸鬼显然也被她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给惊呆了,祝槐叹了口气:“你们想想,但凡主祭多教你们点东西,不管是漂浮还是探知什么的,哪有这么容易被我们抓到,松个绳子都行啊。”
“……阿兄,”其中一只小小声说,“我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诶。”
另一只:“……闭嘴!”
“上位者是不能这么小气的。”祝槐说,“我们的做法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本来以为咱们是对立的敌人嘛……这样,我诚恳地为今晚发生的一切道歉,我叫贝奈特,你们怎么称呼?”
两只食尸鬼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我们还没有名字。”
“连名字都没有……”她眼里满是同情,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如果不介意我帮你们起一个,从今天起,你叫小食,你就叫小尸好了。”
杰弗里:“……”
你这名字起得好歹也上点心吧!
然而打小家里蹲的俩食尸鬼显然完全没有参透人心险恶看不出她的敷衍了事,嘴上说着“那是因为没到年龄”,目光却在迷茫中透露着一丝感动,纵容了她接下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人类一般认为交换了名字就算朋友了,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是在建立友谊的开始。”祝槐深沉道,“其实我很好奇啊,那个莫尔迪基安,你们到底为什么要信仰祂呢?”
食尸鬼:“……?”
“大家都信啊,”小食理直气壮,“这还需要什么为什么!”
小尸抢答:“因为藏骸所之神会带领我族走向前所未有的荣光!”
祝槐:“但是你们没有见过所谓的‘荣光’吧?”
小尸:“呃……”
“主祭告诉你们应该信仰,但是却把什么都捂得死死的不让你们知道……”祝槐“啧”了声,“……我不好说,我怕你们说我挑拨离间。”
她这一退反而激得对方傻傻地往坑里跳,小尸急忙说:“我们只是之前没有考虑过这种——”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祝槐大度道,“当然啦,我也不是反对你们信仰谁,只是觉得你们有知道自己信仰的是什么的权利。”
“换句话说,你们觉得主祭为什么是主祭?”
“主祭知道的很多咯。”小尸说。
KP眼见事情越来越不对,连忙跳出来。
你过个——
过什么过。
“阅历这种事情,肯定是越久就越多啦。”祝槐根本不给KP插话的机会,正色道,“但是大人,时代变了,大家共同努力而不是全都死死把在唯一一个上位者的手里才是一个族群强盛的开始。”
“其实有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就是所有食尸鬼都是一样的。像你们这样新生的一代,只要把知识补上去,指不定就比在坟墓里冥顽不灵的老古董强。”
小食:“我也行?”
祝槐:“语气确定点!”
小食:“我也行!”
“没错,你可以是主祭,它也可以是主祭,大家本来都可以——”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别人告诉我们要做什么,是我们决定要做什么!”她不容置疑地煽动道,“每一个食尸鬼都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食尸鬼:“嗷!”
祝槐:“声音这么小,还想当主祭!”
食尸鬼:“嗷!!!”
祝槐:“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食尸鬼:“打倒主祭!鬼鬼平等!”
南风:“………………”
他隐约听到“咕咚”一声,不知道是不是KP栽过去了。
他默默地。
默默地在心里给远处那个素未谋面却前途未卜的老食尸鬼,点上了一根超大号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