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薇拉说,“有点难以形容我的心情。”
“虽然会拉扯人进入不同模组的‘游戏’本来就很不唯物观……”
侦探纠结道:“但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默认卡是基于本人而定,所以其实是——”
祝槐:“嗯。”
“那么,”薇拉沉吟,“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祝槐说,“这也是我好奇的。”
这并不完全是真话,她渐渐地有了一点离奇的猜测,几乎没有任何依据,所以它现在还只能是猜测。
“你们在说什么?”
塞缪尔的声音突然响起,祝槐反应过来,马上清了清嗓子,“稍微沟通了一下现状,面具收拾好了?”
看来是另一边已经结束了,储物柜那边终究没什么收获,笑脸面具像是早就被别人取走了,也难怪满堂宾客如今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人。
“说是‘一无所获’更合适。”哈维空着两手,“什么都没有,走吧走吧,浪费时间。”
他们在休息室耽搁了一小段时间,出去就换了不同的路线,等到了前往六层的楼梯口,还得留下以确保有地方可撤离的画中人就止了步。
“从这里就可以直接上去了,”伊莱道,“短时间内都不会有面具人过来。”
“多谢。”祝槐笑道,“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嗯。”
他笑笑,“祝你们平安。”
他目送的视线很快就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祝槐下意识低头去看台阶,只对上塞缪尔换枪时不经意投来的一瞥。
他们已经走在往上一层的楼梯上,头顶就是近在咫尺的六楼。台阶的尽头与那里还隔着一扇门,有了伊莱先前的预警和形容,哪怕那木板不见任何异样也禁不住让人心里有些惴惴。
“我打头。”塞缪尔道,“哈维。”
“后面也留一个吧。”
祝槐说:“你拿着枪,我来开门——有个什么万一也好及时处理。”
塞缪尔迟疑地看了看她,到底没有否决她的提议。两人几乎是并肩站在门前,祝槐侧耳听了一下里面,这才握上了门把。
她转动把手,顿时发现了很明显的凝滞感。这动静自然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彼此对视一眼后,她还是一个用力拧了下去。
这下再就是扯断了什么的感觉,但随后,那扇门就顺畅地被推开了。
门后风光映入眼帘的同时——
祝槐忽然晃了一下神。
……
…………
是风。
她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强烈的睡意,那困倦似乎让什么消失了,但它自己也转瞬即逝,短暂得就像是一不留神的错觉。
有些温度的风轻缓地吹拂过来。
风里有花香,也有浅淡的青草气息——是真正的那些,而非图画或者简单的贴纸。女孩坐在窗前,忽然开口问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看看?”
像是待在旁边的人也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搭话,毕竟记录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总是神情漠然地一言不发。
“等到仪式结束。”那人迟疑地回答道,“你的资质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你应该珍惜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明白吗?”
明明对方还只是个孩童,他解释的态度却很郑重——准确地来说,很复杂。
紧张,狂热,又尊崇。
甚至还有隐隐的恐惧。
“我——”
女孩像是想说“不明白”的,但还未出口又觉得没劲透了。
“好吧,”她说,“我明白。”
祝槐回过神,意识到她只是在看着一段录像。
四四方方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刚才的那些画面,结束后就回到桌面,似乎只是调取了其中一份资料。
……她刚才在做什么?
祝槐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是研究人员会穿的实验室白大褂,也渐渐地回忆起来。
——她在十六岁的这一年终于抓住了些许蛛丝马迹,伪造身份骗过门卫后就打昏一名身形与她相近的女性员工,换了对方的名牌和白大褂,混进了这家研究所,以拿到他们的内部机密资料。
年龄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好在被冒充的那名研究员本就很年轻,她自己也在乔装上下了大功夫,糊弄到出门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她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可记忆又似乎是连贯的,带来的U盘还正插在机箱上,文件传输也在继续。
时间很紧迫。
祝槐已经能听到门外在接近的声音,偏偏文件的复制还差百分之三的进度。她心里不断地计着数,看着蓝色的进度条一点点逼进底。
百分之九十八。
脚步声来到了门前。
百分之九十九。
资料室的门被推开了。
——百分之百。
被迅速拔出的U盘滚进掌心,祝槐转身时不着痕迹地让它落入衣兜,视线无缝衔接向出现在门口的那人。
“早上好,”她平静道,“所长。”
背景调查是不可能不做的,祝槐自然见到过研究所所长的照片,一眼认出来可是必修课。
“早上好。”
对方看看她的名牌,“你在做什么?”
“手头上的这个项目遇到了一点瓶颈,”祝槐苦笑,“我就来查点资料,说不定能有启发呢。”
“瓶颈?”所长感兴趣地问,“说来听听?”
“没事没事,已经有思路了。”她连忙说,“您也忙,我就不打扰添乱了。”
“我正好今天上午空着。”
所长道:“来吧,也让我听听你准备如何解决的思路。”
祝槐:“……”
见鬼。
“恭敬不如从命了。”她从善如流道,“我还想体会一下自己解决难题的成就感呢。”
上午的研究所走廊里见不到多少人,只是偶尔有别的“同事”从旁边经过,微笑着点头,或是致意或是问候。远处的走廊也模糊地连成一片,透着些许奇怪的违和。
“看来是只能等到下次了。”所长却不急着去问所谓的思路,“我注意到你刚才在看那个视频资料?”
祝槐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碰巧点开了,”她顺势道,“说来惭愧——那是什么?”
“那个是以前中止的计划,目的与我们现在做的有些类似,是为了培养神明的‘代行者’。”所长说,“只留存下了一部分资料。”
“中止?”
祝槐问:“怎么中止了?”
“在正式举行仪式前出现了意外。”他轻描淡写道,“实验体也就此脱逃,至今下落不明,基地同样被毁,当然没有再进行下去的条件了。”
祝槐明知故问地“咦”了一声,“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还在搜索中。”所长说,“据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所以只是中止,而非叫停。”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思考类似的问题。”祝槐似笑非笑地说,“为一个遥远到无以企及的目标付出良多,最后却功亏一篑甚至一无所有,这一切是否还真的值得。”
“是吗?”
所长问:“那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有一刹那,祝槐几乎以为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但他无疑不需要她的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坚信着自己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就被赋予了那个使命。”他说,“使命,人类也喜欢称之为‘命运’,只有坦诚地接受它,方能享受来自远方的欢宴。”
“但也会有另一种人类,究其一生都在不死心地挣扎,直至死亡才发现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桎梏,可悲可叹。”
“总是与谎言为伍不累吗?”
祝槐已经彻底冷下了眼神。
“你是谁?”她问。
“我是这座研究所的所长,”他说,“你的记忆不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不。
混沌的思绪在被一味引领地牵着走,违和感现出了马脚,此刻终于在几欲炸开的头痛中焕发清明。
她真正的记忆里从没有这个角色的出现,潜入昴星名下的研究所早已是数年前的往事。那时的缺乏手段导致在拷到资料后就触发了警报匆忙逃亡,换来肩膀上的一枪,最后好歹是在一位姓姜的医生开的地下诊所里得到了救治。
这是梦境,或者是幻觉。
她应该还处在阿斯加德酒店的楼梯间——但她已经回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究竟看到了什么。
问号般的黄色符号在不停地旋转,末梢的触须蠕动着,最终占据了整个视野。
其实她用不着问这个问题。
飘荡在眼前的不再是白色的布料,幻影般不断闪现的褴褛黄袍下蔓延出的触须开始从小腿缠上腰际。她陷在梦境之主的禁锢下动弹不得,任由那苍白面具缓慢地向下倾斜,几乎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彻骨的冰冷。
足以崩坏人类理智的存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连恐惧都来源于身体自保的本能——但她的确是不同的,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祂道,“你却仍不愿敞开你的灵魂。”
“我可以宽恕你所做的一切,也可以许诺你想要的一切。”
祝槐笑了。
她问:“一切?”
“一切。”祂说,“而你应该献出你的全部。”
不论是忠诚,还是身体,亦或是灵魂——
刺尖倏地穿透了黄袍。
距离拉扯得正好,她没有试着呼唤KP,只是直接调用了新到手的道具——那长刺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一如其意,只会让仇人噩梦缠身。
然而,硬碰硬地驱逐,让她从幻境中醒来却是似乎足够了。
披着黄袍的身影开始淡去,唯独那副柔软的苍白面具,依然在始料未及中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
“你为我而生,”祂道,“你将接受自己的命运。”
“那么,我由衷地希望——”
格拉基泛着奇特金属光泽的长刺从另一侧扎出来,在祝槐的操控下将她对面的存在刺了个对穿。
她说:“终究有一天,你会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