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们应该多少知道过一点情况了。”伊斯人附身的黑猫说,“不过就算没有,我也可以代为概述。”
楚望舒一愣,“什么情况?”
连贺兰舟脸上浮现的也是有些不解其意的迟疑,这倒是佐证了他虽然明显坐拥不少资产,也有所来历,但手上尚且算是干净,还不清楚在黑市的角落悄悄流传起的消息。
祝槐了然地看向墙角的设备,“借用一下投影仪?”
贺兰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周以前,就是搬进罗曼他们家的前一天。”她插进U盘,调整过投影仪的方向,让发着光的画面投在对面放下来的幕布上,“我抽空参加了另一个模组。”
楚望舒:“……”
“你是什么劳模?”他忍不住说。
“真劳模就不空这一个礼拜了。”祝槐不以为意,“重点不在那个模组如何,而是我回来以后收到了这段影像。”
她按下了播放。
在陌生人的喊声和直升机响亮的螺旋桨噪音里,残缺的阿斯加德酒店映在了三人一猫的面前。
黑猫:“就是这样。”
贺兰舟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言外之意,“你们的意思是——”
“‘游戏’中的东西,”他说,“开始在这里出现了?”
那条黑漆漆的长腿足以说明异常。
“——不对,”贺兰舟又道,“为什么不可能是这里发生了同样的事?”
“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也没有它看上去那么和平。”
他沉吟道。
“早期兴起的部分资本乃至于权力,后面少不得宗教团体的影子,甚至于他们本身就在密谋着一些活动,不过,从某个时间段开始……”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他们突然销声匿迹了。”祝槐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笑着耸耸肩,“又不是只有你关注这些。”
贺兰舟的视线滑向投影屏,还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已经播放完了,画面停在晃动的残影上。
“这件事是你做的。”他肯定地说。
只有亲历者才会如此确之凿凿,用不着再考虑别的可能性。
祝槐不置可否。
“我想你们肯定注意过,”她说,“两边的地图几乎完全一致,连各个国家和地区也相差无几。”
“如果当作以现实为基底的游戏世界……”
贺兰舟平静地说:“那不会产生什么违和感。”
但他们现在都知道不是。
哪怕不是书房里的三人,也不是坐在外面的几个,随便拎出一个玩家来,他都要因为所谓的“游戏”过高的真实度而恍惚。
真实到这个程度,答案就如此呼之欲出。而另一个切实存在的世界,如果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么能演化出相同的族群和近乎如出一辙的文明。
“是平行世界吧。”祝槐似笑非笑,“以及,我猜,这两个世界现在有了重合的迹象。”
“我一开始以为会不会是我做了什么才引发出这样的后果。”
她说:“但是不管怎么想,就算是以自知之明来说,我都不应该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而且,我这一个礼拜都在调查有没有其他的类似案例。”
“范围是全世界,所以用的时间久了点。”祝槐道,“筛选也很困难,因为为了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和自我展示欲,灵异事件和都市传说总是层出不穷的。”
幸亏一起做这事的不止是她,还有白鹄,他那边人脉更广,才大大缩短了时间。
“结果发现是陷入了灯下黑,我自己参与的舞台都在国外,所以有些想当然。”
她坦诚地说:“现在想想,从身边找起反而好一点。从结论来说,出现重合点的位置可以大致锁定为几个范围,北美、西欧、国内,以及不知什么原因,还有隔壁的岛国。”
“我本来以为那么点地方不会有呢。”她补充道。
楚望舒:“咳咳咳。”
影响,注意影响——虽说现在就他们几个。
贺兰舟听出来了,“最近的那个应该离得不远?”
“对,还恰巧就在灵台市附近。”祝槐说。
“出现异常是在十天前,比那座酒店更早点。”她又切了下画面,这次映出的是一栋建在山里的民居,相较于常见的农村自建房,宅子那深红色的墙体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因为那位村民本来就住得离村子很远,平时自给自足多点,所以村里人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家的变化。”
“简单来说,就是本来的瓦房一夜之间被替代了,他自己睡的地方也不知不觉从一张床换成了另一张床。”
“这座宅子比之前住的好上太多,他就对别人一口咬定是自己修的,但肯定会有人有所怀疑,消息就这么漏出来了。”祝槐说,“所以,我去联系了一下那位村民,在友好的沟通下,他同意了我参观的请求。”
“真亏他住得下去,够勇的。”楚望舒凉凉道,他也已经对某人的秉性有了深刻见解,“友好沟通?”
祝槐:“嗯……”
“是采取了一点不太合法的手段。”她笑眯眯道。
他就知道!
“如此说来,”贺兰舟说,“世界的融合是更早就开始的了。”
“我是这么想,这也是我好奇的。”
祝槐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问的是伊斯人。
“是最初。”黑猫说。
“你们口中的《X》,”它道,“正是我们搭建的观测系统。”
“我们站在未来回望过去,在时间长河中注意到危机的来临——当然,在那时已经算不得什么危机。只是出于我们一族的种族特性,为了一探究竟,在开始缓慢融合的两个平行世界之间建立了同时观察两侧的平台。”
“那‘游戏’和KP又是怎么回事?”楚望舒奇道,“慢着慢着,你们自己不是也进入了游戏吗?”
黑猫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自家不成器的傻儿子。
“还是从根源说吧。”它舔了舔爪子。
“你们自己刚才也提到了——关于两边世界的差别。”
“邪|教活动频繁程度的不同,”贺兰舟说,“是指这个?”
“事实上就连我们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一切还只是推测。”黑猫说,“目前只知道可能因为这一点,有人想推进世界融合的进度,他们盗窃了我们的观测系统。”
祝槐:“一报还一报,盗号终被盗。”
黑猫:“?”
贺兰舟咳了一声,将话题带回正道,“但是他们选择的却是做成游戏的形式,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黑猫说,“从结果倒推的话——”
“如果把平行世界比作两个互不干涉的、但在缓慢靠近的平面。”
它说。
“如果有一个点从一个平面来到了另一个平面,并且是在反复穿梭,那么就会建立起一道固定的通路。”
“当这样的通路增多,也就意味着联系的增强,于是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平面彼此靠近的速度。这样一来,原本需要成百上千年才完成得了的融合缩短到几十年甚至几周也不是没有可能。”
它的寥寥几语乍听起来惊世骇俗,在一间平常书房里谈起的却是这样的话题更是荒谬,然而他们经历的离奇怪诞太多,面对的早已是毁灭世界等级的恐怖,各自有了心理准备,接受起来居然也不怎么困难。
祝槐尤其如此。
平面是世界,点是玩家,这和她之前的预想不谋而合了。“KP”——以及他们背后的幕后主使者、或者根本就是他们本身——要么同样处在现实世界,要么干脆就游离于两个世界之外,不然他们不会需要通过玩家这样的锚点才能干涉一切的发展。
“通道越密集,吸引力就越大,所以会在相对集中处随机出现重合点。”黑猫说,“虽然大多集中在北美,但其他国家也有不少地方可以作为模组的舞台。你们既然认识别的玩家,应该会有匹配到这些的人。”
“秦琨就是,”贺兰舟说,“他基本都是在国内活动,可能是受到身份的影响。”
祝槐猜到他是在说那个道士。
“所以,也跟方舟聚集了一些玩家在这里有关?”他问。
黑猫:“我不否认这种可能。”
“归根结底,”祝槐说,“两个世界为什么会融合?听你的说法,这应该是自然而然出现的情况,不存在外力的影响。”
“这也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虽然它很可能是个未解之谜。”黑猫坦诚道,“‘邪祟’在这个世界活动得并不频繁,或许在那边留有一点答案……也说不定。”
“那些家伙抢走了我们的系统,但没有获得最高等级的权限,所以也同样需要受到一定的制约,毕竟我们的准则是观察而不是插手干涉。”
“不过,有谁抢占了观测系统并利用它就是另一种情况了。于是我们也进入了‘游戏’,同时掌控着自己的权限。用你们的话,‘GM’——游戏管理员是不是更好理解一点?”
“我们在寻找解决办法的同时,也在观察玩家中是否有可合作之人。毫无疑问,你们符合标准,所以我就选择了趁着这个机会过来。”
楚望舒越听越不对劲,“所以那个商城……”
“对,”黑猫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做的。”
楚望舒:“……”
爸啊!你们做个人吧!!
“我还以为你们看到熟悉的会有一点亲切感。”黑猫奇怪地说。
祝槐:“???”
谁会有那种东西啊?!
“联系越深也就是见得越多,越靠近死亡的象征,”贺兰舟叹了口气,“人类不会高兴的。”
黑猫:“啊,是吗。”
“做都做出来了,返回去改也不可能了。”它眨巴眨巴眼睛,“我听说人类有个脱敏疗法,你们试试?”
三人:“……”
神特么脱敏。
“你们是仅靠自己这么做的?”祝槐问。
黑猫的竖瞳望向她,瞧不出神情,但尾巴尖因此翘了翘。
“很敏锐。”它夸奖道。
“不过,我们不清楚祂们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只是凭借只言片语在行动罢了,你们也一样——再好心的人类,再聪颖的蚂蚁,两者都是不可能真正沟通的。”
“也许会有资质特殊的能改变这个局面……可这是后话了,目前可以肯定的状况,是他们在发现我们介入后也用了一定手段。”
“让玩家自相残杀?”祝槐轻声问。
“我在上局碰到了个想冲我动手,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的。”对上另外两人有些震惊的目光,她解释道,“然后我就从KP那里听说,杀死一名玩家可以继承他所拥有的积分和携带道具。”
“他们的计划实施得很顺利。”伊斯人说。
“甚至可以说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哪怕干等着也不会太久了,所以要收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黑猫拍打着尾巴,“缩减玩家数量可以控制情况生变,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就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这不就是卸磨杀驴?”楚望舒忍不住道。
贺兰舟:“我第一次见把自己比成驴的。”
楚望舒:“……意思都一样!”
“那么你们的想法呢,”贺兰舟问,“应该不是要阻止世界融合吧?”
“不。”黑猫果真道。
“融合是大势,不管是伟大种族、人类还是他们都不能扭转这个局面。”它说,“而一旦真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融合,就会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望舒抱着胳膊,“那不就根本是个死局?”
即便是死局,也不一定没有谋生的办法。
祝槐心不在焉地用指节敲着桌面,书房也回荡着笃笃的轻响,她起初以为是自己,停了一下才发现是从门边传来的。
楚望舒起身去开门,黑猫也先跳到地上装作是一只普通的宠物猫。站在外头敲门的是买买提,他来的时间刚好,正赶着三人一猫无话可说的空档。他自己虽是一无所觉,可多年的销售经验当然够他读得懂现在的空气,“我们大概聊完了——看来你们也是?”
“差不多。”贺兰舟点点头,“那就出去吧。”
他们回到客厅,大家坐在自己原先的座次上,只是动作有所不同。阿里巴巴的手指绕着兜帽衫的帽绳绕了一圈又一圈,据说是叫秦琨的道士捏着自己揭下来的那片假胡子,刚还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小学生也不管自己的暑假作业了,晃荡着两条小腿看着他们这边。
“我们都觉得可以考虑一下。”买买提总结,“谁也不想提心吊胆地吃了上顿没下顿。”
祝槐笑道:“也省得我说大家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板寸道士咂摸出不对劲,捋着手里的胡子倒吸了口凉气,“什么意思?”
祝槐:“就是——”
咚咚的敲门声在这时闯进了耳中。
光从这声音就听得出对方毫不掩饰的怒火,楚望舒用眼神支使着秦琨去开门,后者自己得罪人在先,讪讪地走到猫眼前探头探脑,时刻准备不对劲就麻溜地扯呼。
这一看倒是放心了,他“哟”了声:“这不老陆吗?他这样子可少见——”
结果锁刚打开,来人就径直一推门,要不是他当真有所准备闪得快,非得给鼻梁来个二次建构不可。
秦琨:“我靠,你倒是看着点!”
“……对不住了,一急没注意。”陆鸣也回过神,硬是压着火儿缓了两口气,这神情让他脸上那道刀疤看起来更凶神恶煞了,“有点事,所以来晚了也顾不上接电话。”
贺兰舟:“怎么回事?”
陆鸣:“……”
陆鸣:“你自己进来说。”
他显然气得不轻,在后头磨磨蹭蹭的小姑娘倒是一脸强撑着的无所谓。她留着头不对称的偏分短发,最多十六岁——刚上高二的年纪,搭着宽松外套的T恤衫和短裤都说明主人是不折不扣的运动系。
极度社恐的阿里巴巴这时候倒从兜帽里稍微露出了一点姣好的侧脸,“郁双?”
女生也有点心虚,“……小雨姐。”
“我怎么了,”不过她还是嘀咕道,“我就是做了和你们一样的事。”
这下连只从贺兰舟他们嘴里听过三言两语的祝槐也明白了,眼前的女高中生——刀疤对着外人也不离口的女儿到底无视他的阻拦,私自进了游戏。
“一样的事?”陆鸣怒极反笑,“你管这叫一样的事?!”
“俞若洋行,”郁双也不服道,“我就不行?”
被点到名的小学生表示自己很无辜,“但是我爸爸肯定不同意我参加。”
郁双:“……”
“大人吵架,”她连连摆手,“小孩子别插嘴。”
俞若洋:“???”
“人家不知情地卷进去和你自己参与进来能一样吗?”刀疤更火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掺和这些,你就一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怎么了?难道我是故意的?”郁双比他声音还大,“我就是那天回来晚了点撞了个人,他长那么黑看不见也不能怪我吧,补课还是你给我报的呢!我以为后来收拾书包发现的卡片是他掉的,你之前又死活不告诉我进游戏的媒介是什么,第三天直接被拉进去了是我的错吗?”
祝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