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香一身浅青布衣,未施粉黛,头上一根银素簪,衣服朴素又干净,与路边的平民妇女打扮别无二致,然而她的美貌实在太过出挑,浑身的气度与周围的闹市格格不入。
“我们青梅竹马,她是我新过门的小娘子。”
“是吗?”大婶子瞅了瞅李骁的脸,“那你可得看好你家小娘子。”
如此漂亮的美人,着实太打眼了,怕是容易被好色之徒盯上。
李骁不再与人闲聊,带着南香走出了闹市,寻了个安静的路口,他走到南香的身旁去,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厉害。
“冷?”
南香摇摇头,李骁的手很暖,他一握住她,那猛烈而滚烫的热度立刻将她紧紧包裹,她低了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
“又不说话了?”李骁将她从驴背上抱下来,搂着她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李骁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驴子甩了甩尾巴。
南香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身上,没多久,李骁感觉到自己胸前的一丝凉意,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她脸上的泪。
“又把你弄哭了。”
李骁轻轻地为她揩眼泪,他心中无奈又心疼,说不出的悔意涌上心头。
这一年来,南香变安静了不少,她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柔顺,乖巧,从来不忤逆他,哪怕他要她要得狠了,她也只是乖乖的,任由他折腾。
去年他回来的时候,南香主动投怀送抱,李骁当时欣喜若狂,他让南香真正成为了他的女人,可这后来的一切,却跟他想的不一样。
南香她好似认命了,安安静静地在他身边当他的妾室。
她把自己摆在侍妾的位置上,真正地将他当做夫主。
南香也不大爱说话了,以前李骁总见到她跟那些个宫女小太监说说笑笑,如今却大多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她就站在那里,等着他来,送着他走,再也不肯像以前那样,满眼是光的,喊着他“殿下殿下”。
她变聪明了,再也不惹他生气了,什么都听他的,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温柔地低头浅浅笑着,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闹。
比起南香哭,李骁如今竟更害怕她温柔浅笑的样子。
那抹浅浅的笑,更像是一把软刀子,割着他的心肝。整理
他伤了她太多。
“皇后赏了你多少东西,你倒是见钱眼开。”
“狼心狗肺的东西。”
……
他对她说过很多过分的话,李骁也恼自己,若是能回到一年前,他也要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刮子。
南香止住了眼泪,她看向远处的长天,心中一阵迷茫和凄惶,以前她害怕李骁生气,现在她更害怕李骁叹气,只要他一叹气,她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李骁不再骂她了,她倒是宁愿他多骂些,总好过那些无声的指责。
她是一个低贱的婢女,出身低微,人又蠢笨,她还贪财,善妒,不知感恩……就像他们说的,太子殿下已经对她很好很好了,可她为什么却总是做不好呢?
李骁退了婚约,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这个,他去年也不至于那般劳累辛苦。
南香知道自己长得好,除了自己的身体外,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报答他了。
除了这漂亮的身子,她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做不了。
她享受着李骁给的锦衣玉食,却是每一日都过得不安稳,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轻易地出现在她身边,也会在某一日飘飘然离开。
南香夜里很难入睡,只有在李骁要得过分了些时,身子太乏了,才会天昏地暗地睡去。
所以她会主动缠着他,好像唯独这样,才能忘忧,才能抛开一切。
南香知道自己躲不掉一切,她无处可逃,无论在哪里,她都无处可逃,她只能乖乖地待在李骁的手掌心里,等待他倦了,厌了的时候,像一只不被主人喜欢的猫儿一样,扔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李骁待她很好,可这样的好,又能有多久呢?
他待她太好了,她无以为报,更不能心安理得地做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等着自己被厌弃的那一天。
就算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南香知道自己也没资格怪他,因为——
殿下已经对南香很好很好了。
南香偏过头看李骁:“殿下,我们回宫里吧。”
她不需要这样的惊喜,当李骁牵着一头小毛驴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浑身难受的厉害。
她见过李骁骑高头大马的模样,所以才知道出身高贵的太子与驴子站在一起时,那画面是多么荒唐可笑,太子殿下理应骑着矫健的骏马奔驰射箭,而不是用萝卜去喂一头蠢驴。
不要再为了她做那些蠢事了。
……只为了满足她那可笑到极点的愿望。
南香浅浅地笑着,他愿意为她做这些事,她很高兴,但是,没必要。
若这是一个寻常的普通男子做这些事,她会很高兴的。
唯独不能是太子殿下,不能是李骁。
以前她在尚食局里,给那些不受宠的嫔妃做糕点,她们终日不见天颜,住在小小的宫殿里,有过几日的恩宠,那几日的恩宠,便是她们守着一辈子的念想。
李骁给她的恩宠已经足够多了。
那些可以回忆的事情更是多得令人害怕。
南香不想再多增加任何一件。
因为一次次的回忆,是很疼很疼的,疼得她几乎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