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自己离开福云寺之前,一切不都好好的么?
怎么就这么会儿工夫,天崩地裂!
哪怕平时两人不对盘,谢钰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田斌着实有些惨。
他摆摆手,叫人拿了干手巾上来,“擦擦吧。”
田斌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眼睛都有些发直。
他盯着那手巾看了好一会儿,才像回过神来,僵硬地接了,木然道谢。
方保叹了口气,“令妹的遗体已经带回来了,只是有些不大好看,你要去瞧瞧么?”
田斌的眼睫猛地抖了下,一串雨滴跟着坠落。
他的嘴唇蠕动几下,木然道:“看了,有用吗?”
谁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田斌又问:“凶手抓到了吗?”
方保摇头,“福云寺内人数太多,而证据太少,暂时没有。”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节哀。”
田斌没回应,只是接过热腾腾的姜枣茶一饮而尽,也不怕烫,看得元培直嘬牙花子。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也不坐,也不动,好似木胎泥塑,觉得周遭发生的一切都那样不真实。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恍惚。
总觉得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父亲好好的,妹妹也好好的……
但理智又告诉他,不是梦。
而是现实真的就是这样糟糕。
父亲倒了,妹妹没了,田家……
只靠他自己,真的能撑起那个所谓的家吗?
有生以来头一次,田斌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担忧。
也不知过了多久,田斌的思绪才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令尊令堂可还好?”
田斌循声望去,是谢钰。
看着谢钰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田斌的心思都不在这里了。
曾经,不,直到今天以前,他虽口头上敬重谢钰,心里却一直都有些不服。
他们年纪相仿,难免被外面拿来比较,而自己一直都略逊一筹。但田斌其实不太服气,总觉得对方不过占了个好出身罢了,自己其实也不差多少。
若父亲依旧得势,他也不必这样卑躬屈膝。
可现在……他好像连这点争强好胜的心都没了。
“还好……”仅存的一点自尊,让田斌隐瞒了父亲的真实病情。
室内又陷入沉默。
屋内热气渐渐温暖了被冷雨冻透的身体,田斌的理智好像也跟着回归。
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对方保和谢钰一揖到地,“拜托了。”
他看向方保,“方大人,我想见阿淑最后一面。”
他已知晓谢钰回避的事情,所以直接问了方保。
还是,见见吧。
毕竟以后再想见,也只能在梦中相会了。
方保点头,爽快起身,“本官亲自带你过去。”
他冲谢钰颔首示意,起身要走。
田斌跟在后面。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住他的脊背,勾勒出一段细细的脊骨,竟瘦削得可怜。
方保已经先一步跨出门,田斌一只脚都抬起来了,却又好似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或者说,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侯爷,”他一只手扶在门框上,沙哑的声音混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不清,“我父亲的病来得蹊跷,生病前,他曾接到一封信,我怀疑他被人tóu • dú,可否帮忙查找送信之人?”
真相他说了一半,藏了一半。
左右父亲生病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与其到时候让人凭空猜测,不如现在就漏出一点口风来。
他虽不完全了解田嵩年轻时候的事,但田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光靠光明正大是不可能的。
再联系肃亲王……他敢肯定当年两人,甚至是更多人必定联合起来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他派去的人如预料之中的没能见到肃亲王,而当那人按照他的吩咐,简单描述了田嵩的病症后,肃亲王府的管家神色微变。
因此田斌推断,肃亲王必然也中招了,只是症状可能没有这样严重。
为什么?
为什么病症有轻有重?
来的路上,田斌反复想过很多遍,很多种可能。
是因为父亲接触的时间比较久吗?
还是说……性格不同?抑或是在当年的事件中发挥的作用不同?
父亲生性敏感多疑,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被一封信诈得犯了心病,尚且说得通。
但肃亲王却是个粗肠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典范,仅凭口述,绝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或许那封信只是个引子,父亲本就心虚,所以一击即中!
但当年的事田斌不想管,也无力去管。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谁是谁非根本不重要。
只是现在父亲决不能倒下,无论如何,都要揪出那人来!
大夫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今他羽翼未丰,仅凭自己的力量实在做不了什么,必须依靠外力。
然而田斌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问对人了。
很多时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
谢钰深深地看了田斌一眼,意味深长道:“田老也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朝廷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你放心,当年的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