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到一半,翁思怡盛汤,勺子没拿稳啪嗒一下砸落桌面,滚烫的汤汁顺着桌角一路流到孟黎的大腿。
孟黎被烫到,手忙脚乱推开椅子站起身,她徒手不停拍腿上滑落的烫汁。
疼痛从大腿根部蔓延到小腿,最后到脚背,孟黎嘴里不由自主溢出一声轻呼,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她就着急忙慌地丢掉手机,扯了两张纸飞快擦拭腿上的汤汁。
电话里,陈硕听到孟黎的痛呼声,语气急促地喊了声孟黎。
孟黎顾不上回答陈硕,她擦完才发现,她擦拭过的地方,表层的皮已经被搓破,露出血淋淋的内里,火辣辣的疼。
白皙的皮肤变成晕红色,血珠慢慢渗透出来,面积不算小也不算大,从大腿到小腿,几乎整条右腿面都被淋到。
离孟黎最近的何越泽最先反应过来,看孟黎被烫到,他连忙拉开板凳,抽了几张纸将还在滴汤的桌面迅速擦干净,擦完又捡起孟黎掉在地上的包,随后满脸紧张地凑到孟黎跟前,关切询问:“孟黎姐,没事吧。”
“怎么都破皮流血了。”
“你先别擦了孟黎姐,皮擦破了更痛。”
看到孟黎雪白的裤腿全是汤渍,撩起的裤管下已经破皮、流血,何越泽气不打一处来,他咬咬牙,回头盯住罪魁祸首,大声责备:“翁思怡,你是不是有病,就不能小心点?你不知道那汤有多烫吗?”
翁思怡也被吓到,僵在原地没有反驳,过了好几秒她才硬着嘴反驳:“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让她坐那么近,汤洒了……也不知道躲开。为什么大家都没有被烫到,就她被烫了。你要是不邀请她一起吃饭,今天这事也不会发生。这么说起来,何越泽你也有责任。”
何越泽被翁思怡的强词夺理气得不轻,他扶了扶眼镜,怒骂:“翁思怡,你不可理喻。”
“你赶紧跟孟黎姐道歉,别想把这事躲过去。”
“还有,别随便拉人下水。你刚刚要是小心点能有这回事?什么叫我不请她吃饭?是我请不请的事吗?”
翁思怡嘴硬,还是不肯道歉:“你才不可理喻。凭什么我道歉啊,都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孟黎疼得捏紧手里的纸巾,冷着脸站在八仙桌旁边冷眼旁观何越泽两人吵架。
饭馆老板娘听到动静,以为他们几个在打架,急忙出来劝架。
得知孟黎被烫伤,老板娘立马从洗漱间里取了支牙膏递给孟黎,“姑娘赶紧涂在被烫的地方,去火。”
孟黎接过牙膏,转背捞了根板凳坐下,拧开牙膏盖,挤出白条条的牙膏,一点一点涂在伤口。
另外四人看孟黎安安静静坐在不远处擦牙膏,除了翁思怡,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孟黎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想不到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电话还没挂断,等众人安静后,陈硕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屏幕,回荡在整个饭馆:“孟黎,伤怎么样了?”
孟黎这才想起电话还没挂,手机被她扔在了桌角,听到陈硕说话,孟黎朝何越泽看了眼,何越泽秒懂,主动将手机递给孟黎。
拿过电话,孟黎将牙膏搁在板凳,手撑着桌沿,手机贴在耳边,低头盯着被踩得锃亮、光滑的水泥地面,轻轻开口:“没什么大事,涂了牙膏好多了。”
陈硕顿了半秒,低声交代她:“我马上过来,等我几分钟。”
孟黎轻轻嗯了声。
电话挂断,孟黎将手机递给何越泽,抬头看他一眼,嘴里说了声谢谢。
何越泽长相偏清秀,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留着短碎发,穿白衬衣黑牛仔裤,一股子书生气,可能因为学法的缘故,身上多了几分正气。
孟黎对这样的男孩子不大感冒,她喜欢陈硕那样的糙汉子。
这样的人性格直爽、坦诚,做事负责、有分寸,交朋友没有架子,什么形形sè • sè的人都能处成朋友。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身材好,八块腹肌、浑身都是肌肉,不像现在很多男孩子弱不禁风,比女孩子还要娇气。
何越泽被孟黎谢得窘迫,他局促地摸了摸鼻梁,小心翼翼问:“孟黎姐,今天确实对不住你。待会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医药费什么的我出。”
孟黎目光缓缓落在角落里坐着的翁思怡身上,看她低着头,缩着肩膀在不停发消息,孟黎嘴角扯了扯,拒绝:“不用。”
“就算负责,也应该是她负责。”
孟黎眯着眼,矛头直指试图蒙混过去的翁思怡。
她语气很轻很淡,可话里话外的不罢休都让在坐的几个听出了一个意思——
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她并不好惹。
翁思怡在给她爸发短信,发到一半,听到孟黎似威胁又似提醒的话,翁思怡打字的手指一滞。
翁思怡的猜测没错,孟黎确实不会息事宁人。
要是之前,她或许会直接上前给翁思怡两巴掌,但是现在,她没那么不顾后果。
尤其是在陈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让她不要惹事后,她开始收敛自己的脾气,开始反思她之前的行为有多糟糕,开始学会用陈硕的方式对待人。
思绪到这,孟黎回想一番陈硕之前的种种处事,抬起食指,指着翁思怡说:“你,给我道歉。”
这下,目标明确,毫不犹豫。
翁思怡被孟黎公然指出,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她咬着嘴唇,抬头想跟孟黎理论几句。
谁知抬头就见门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没着急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眼神淡漠、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
翁思怡嘴巴忽然张不开,像被胶水粘住似的,粘腻、撕扯不开。
孟黎久久没等到道歉,她挑了挑眉,扔下手里的纸团,站起身不紧不慢走到翁思怡身边,“道不道歉?”
“不道歉,那我就你对我的方式还你。”
孟黎捡起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勺汤,杏眼平静、没有起伏地盯着翁思怡那张神色慌张的脸。
翁思怡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她攥着衣角,出声狡辩:“我又不是故意的,我——”
孟黎看着那张诡辩的嘴脸,忽然觉得反胃,跟这样的人确实没必要计较。
她嫌弃地放下勺子,准备离开,刚要转身就听陈硕在背后轻描淡写说了句:“孟黎,泼回去。”
孟黎听到陈硕的嗓音,脸上露出意外,她回头,一眼撞进陈硕漆黑、深邃的眼。
他扒拉开玻璃门,大步走进饭馆,走到饭桌前,他站在翁思怡斜对面,将她从头到底扫视一遍,最后冷着脸问孟黎:“她泼的?”
孟黎看陈硕绷着下颚线,整个人浑身充斥着一股子阴恻恻的气息,孟黎抿了两下嘴唇,没回答。
沉默就是答案。
陈硕其实不用再确认,毕竟刚刚在电话里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陈硕将目光转移到翁思怡脸上,嘴里轻飘飘、没什么温度问:“故意的?”
“不……不是。”
陈硕掀了下眼皮,神色寡淡地看向翁思怡:“道个歉很难?”
他眼神像一把刀、一个有重量的物件,视线落在翁思怡身上时,翁思怡只觉肩膀被压得很低很低,最后连头都抬不起。
她紧张地攥紧板凳边缘,脸上露出惊慌:“没有,我本来是要——”
话还没说完,陈硕冷着脸打断她:“谁要听你狡辩,我要你道歉。”
翁思怡吓得肩膀一颤,脸色煞白。
何越泽三人也被陈硕唬住,各自站在一边,面色涨红地看着陈硕。
到底是学生,没经历什么风雨,一点事都会放大,陈硕就这么轻描淡写问候两句,翁思怡便吓得眼泪在眼眶打转,望向陈硕的眼里充满委屈、惊恐。
到最后,翁思怡在陈硕的眼神压迫下,缓缓站起身,同孟黎不情不愿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