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原来的习惯一样,阮存云注视着秦方律身后的墙壁,背课文般地背出讲稿。
余光仍然会看到秦方律,他似乎从演讲开始就停下了筷子,一直安静地看着自己,听得很认真。
视线边缘,秦方律抬了抬手,阮存云将目光移过去,看到秦方律指了一下他自己的眼睛。
意思是,看着我。
阮存云打了个结巴,演讲途中任何干扰都可能让他思路全断。
空气出现寂静,阮存云有些慌神,视线飘忽,最终还是被秦方律的目光捉去。
秦方律坚定而温和地平视阮存云,没有出声提醒演讲内容。
他眼中有安抚,有鼓励,像包容一切的沉静大海。
空气的寂静似乎没有那么刺骨了,阮存云感受到他紊乱的呼吸在慢慢平复,演讲的内容重返脑海,逐渐清晰。
重新流畅说起来的那一刻,他看到秦方律轻轻颔首,唇角噙起微笑。
他们安然对视,阮存云渐入佳境,世界间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份演讲方案。
秦方律曾在红月夜像朋友一样和阮存云聊天,也曾经被一只飞虫吓得不顾形象,他也只是由骨血组成的人类,他坐在这里,只是为了倾听,不是为了批判。
而一个高级职位,并不会让他变得可怕。
一共十六分钟,阮存云完成了他的演讲。
秦方律坐在沙发中央,随性鼓了两下掌:“完成得很好。”
阮存云松了口气,由衷地笑了。
面对一个高管做演讲,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
“我有几条建议,你愿不愿意听?”秦方律问。
“听,听的。谢谢秦总。”阮存云放松下来,语气都轻快许多。
秦方律是一路拼过来的人,他的经验可丰富多了。
因为级别差距大,平时工作中阮存云和秦方律几乎没有工作交集。
现在有免费的指导评语,他当然愿意听。
和工作相关的事情秦方律从来不绕弯子,他道:“一开始你的眼神完全不在听众身上,而是看着远处某一点。这个技巧在几百人的演讲厅里或许有用,但如果你面前只有几个人,你最好能与他们对视,这样可以体现你的真诚和尊重。我知道你可能是因为害怕,但后来你能成功看着我了,因为大家其实都是人,没什么可怕的,对不对?”
“第二,你似乎在背稿子。有关商业计划的演讲不是背课文,你不需要做到逐字逐句的精确,背稿子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好的方式是理解内容里的逻辑和联系,从开头,到实例分析,明确问题,一二三点解决方法,各自的利弊,全部梳理一遍,让讲稿在你脑海里像一棵树那样生长,根据逻辑讲出要点就可以,很难中途忘词。”
秦方律说了很多,阮存云全神贯注地听。
他知道这些都是极为入门的技巧,但秦方律仍然没有一丝不耐烦,也没有指点江山的高傲,他只是条分缕析,把阮存云暴露出来的问题一个个讲透。
听君一席话,胜参加十年演讲比赛。
阮存云在电脑上记笔记,短短十几分钟,记了大半页。
“谢谢秦总,我学到很多。”阮存云衷心地说。
“不谢。”秦方律看着阮存云刚刚做下的笔记道,“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都清晰地记下来了。上次的会议记录也做得很好,能看出你是个细致认真且很有想法的人。只是不太会表现自己。”
突然被老板夸奖了,阮存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很优秀,努力地工作就好了,不要太担心别人看你的眼光。”秦方律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平视着阮存云,目光柔和。
“每个人都很忙,他们不会记得你的一两次失误,所以你不要困住你自己。”
这番话像一束温暖的光照进洞穴,阮存云听到心里坚冰怦然解冻的声响。
他没说话,只有耳朵慢慢热起来。
秦方律好像能通过他的一次演讲洞穿他的过去,却不挑明也不询问,而是用充满力量的话语托住他。
阮存云揉了揉耳朵:“您……跟我说这么多,不会对其他的参选的同事不公平吗?”
“不会。”秦方律回答得很快,“这是公司内部的培育计划,选择权本来就在高层手里。我们的评判标准主要还是内容,演讲技巧占比很小。”
“可是应该也会对结果有影响吧?”阮存云问。
秦方律笑了一声:“阮存云,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其他人如果有能力,他们也可以找各自部门的领导争取到建议和指导,这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阮存云还是有点愣:“但我没有争……”
“因为我恰好来了这个休息室,你恰好在努力准备演讲。”秦方律淡淡截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