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去,从夹缝中看到了屋中的情景:一对干瘦的夫妇,正在和满室的白袍医护者们对恃着。
那位母亲仍是低了头,不停地呜咽啜泣,而孩子的父亲,一位面色黝黑,被岁月刻满了沧桑痕迹的男人,正用沙哑的声音哭诉着:
“强子是我儿子,拔管就是要了他的命。我这心啊,早就碎成了片,又变成了渣,疼得都木了!”
他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可是这么拖下去,一家子就都毁了!老大一家拉了一身饥荒,这可要怎么还?我们当父母的,不能这么自私啊!”
男人的话语之中,饱含着浓郁的无力与不甘,不止他自己老泪纵横,旁听的人也一样。
侯主任叹了口气。在神外科,他见到的死亡病例太多了。
那些一心求活却无可奈何闭上眼睛的人,那些根本没有机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人,那些曾经紧握着孩子的手,宁愿养他们一辈子最终却只能放开的父母们,那些撕心裂肺的悲戚哭声.....他见得太多,听得也太多了。
可是这个孩子不一样。那样重的伤,又在外院延误了那么久才送过来,却能成功地挺过了手术,克服了脑水肿与并发症。他一定是很想活下去的,他也应该有机会活下去。
“对于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一个月没有醒并不算久,我也见过三个月后醒过来,完好无损的病例......”
他到底不是孩子的父母,做不了他的主,但他还是想要再尝试一下。
没想到他的话却像捅了马蜂窝,患者的父亲直接化悲痛为力量,将矛头调转过来:
“但这件事没有完。我儿子不能白白地死。那个主刀的大夫在哪?叫他亲自来拔管!我还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做的手术,又是怎么害死我的儿子的!”
男人眼睛发红,瘦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即将喷发的强大力量,眼神直勾勾的,好像随时会化身为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不少人都看出来了,这位父亲明显有些不对劲儿。
“快,让那个大夫马上来!我记得,他姓董!又高又壮还戴着眼镜,这个害人精,他到哪里去了?让他来!”
他大吼着,手舞足蹈地宣泄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
“你冷静点,别着急,已经有人去找董大夫了,他马上就到。”侯主任一边安抚,一边快速地递过一个眼神。门口的护士立即心领神会,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当然不是去找董大夫,而是去联系医院的安保部门。
“你们最好别骗我!冤有头债有主,手术不是你们做的,我就只找董大夫一个人!”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病人怎么了?谁找我?”正是那位高高壮壮的董大夫。
他从早上八点到现在,耗费六个多小时做完了一台手术,本来已经精疲力尽。但他到底心中惦记着魏强的病情,习惯性地过来看一眼。
这间715病房,他已经进出过很多次,魏强的父母,也一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从来也没有显示出什么不满与威胁。
昨天查房的时候,魏强的父亲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像这种脑损伤后一个月都不醒的,还有希望吗?”
他当时顺口回答了一句,但后来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今天他还是想过来看一看,跟家属再聊一聊,多给他们点信心。
没想到,今天的715病房,变成了一个菜市场不说,每个人看着自己的表情都精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