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发手里拿着辞退通知书，下意识地也想回个谢字，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谢什么呢？谢公司这么多年，给了自己996的福报，让他能够在四十岁就头发稀薄？
还是谢公司把自己当成根甘蔗，把最香甜的汁水都榨干，剩下的渣滓就扔到一旁？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用键盘上的代码来说话，虽敏于行但讷于言。
万语千言，在脑中转了又转，又被咽回到了肚子里。
妻子卧病在床，女儿面临中考，老父正在住院，家里正是用钱之际，他却要下岗回家。
这种事说不说，都不会改变什么，只会惹人生厌。
熊文发紧抿着唇。
不必说，也无以言。
他抓起了笔，干脆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HR与他握手，虚虚地，点到为止，并没有握实。
“经济补偿金三万元，将在明天到账。”对方说道。
熊文发一脚轻一脚重地出了门。
迎面过来的是上个月新进公司的程鹏飞，是与他同一所学校的学弟，此时不过二十五六岁，朝气蓬勃，走路有风。
“熊工好！”他热情洋溢地与熊文发打了招呼，便敲响了身后的房门。
门里传来了HR低沉的笑声，比面对他的时候要轻快得多。
曾几何时，当年的HR也是用这样的态度面对自己。
而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们这样资历深重，拿着高薪的老人，已经成了公司的累赘。
他在公司没有多少个人物品，一个笔记本包，就足以容纳所有。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
熊文发站在路上仰望天光，这才忽然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在阳光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