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母屏风后,周夫人帮右相系上衣上系带。
右相垂眸看周夫人一眼,将她的手裹在掌中,问:“不高兴?”
几十年朝夕与共,她一丁点儿的情绪变换,他都知晓。
周夫人长叹口气:“今儿在宫里见着临之了。”
右相下朝后也见过他,知周夫人是为何故,携手与她共坐榻边:“大丈夫不拘小节,临之从北戎来,风尘仆仆被传召入宫,略潦草了些。”
“襄平就这么个孩子,若看见不知会多心疼。”
世人只道临之争气,却不知他这些年默默咽下了多少辛酸苦楚。
斯人已逝,千言万语不可挽。
右相将周夫人拥入怀中,静静陪她。
周夫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了,不操那多余的心,临之优秀,多少儿郎望尘莫及,襄平高兴还来不及。”仰面看右相,“皇后娘娘有意撮合临之与灿灿。”
女婿算半子,林晏昼做错事的时候,右相巴不得沈意远就是他的亲儿子,把林晏昼丢到沈府去。
乍一听,笑意浮入眼,不过两息又冷静下来:“不妥。”
临之是好,但北戎路远,且战场上刀剑无眼,何必让灿灿提心吊胆。
周夫人也存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就算两家走得近,身份也相当,之前择婿时却从未考虑过沈家。
但今日皇后娘娘透了点儿消息,说皇上有意留他,且临之获封镇北将军时,得皇上赐府,不与家人同住。与女子而言,府中无长辈桎梏,是梦里都盼着的好事,她才改了心思。
将皇上的意思告诉了右相。
右相听后,神色严肃:“皇上心思难测,莫要揣测圣意。”
一方主将,若真被皇上留下,恐掀大波。
周夫人拍开他的手:“就你知道,其他人都是傻的。皇上亲口对皇后娘娘说的,还能有假?你也不用担心什么,皇上对襄平有愧,亏待不了临之。”
“是我短浅,夫人恕罪。”右相不与她争辩,任打任骂,“灿灿怎么说?”
“灿灿嫌他丑!”
右相大笑:“真不愧是灿灿。”望一眼周夫人,宠溺道,“咱们这女儿啊,性子眼光都随了你。”
周夫人拧他耳朵。
林晚宜到和风苑膳厅时,右相和周夫人已经落座,林晏昼伤了腿,周夫人让他在陶然院不必过来。
“娘,爹爹。”
右相除耳朵处有点红,与平常一般。
待她坐下后,右相笑着问她:“宫里走了一趟,累吗?”
“不累,姨母赠我一箱琉璃,明日挑几个送给爹爹做镇纸。”
周夫人轻咳了声。
林晚宜弯眼朝她笑:“给娘打一套琉璃首饰。”
周夫人拿湿帕净手,心满意足:“知道你孝顺,娘哪能夺灿灿心头好。”
林晚宜侧身挽住周夫人胳膊:“爹娘才是我的心头好。”
“嘴甜。”
周夫人开心得眯了眼,右相脸上也挂着笑。
林晚宜察觉,和娘说话时,爹爹总看她。
摸摸髻上发饰,又看看衣裳,并无不妥之处,了然:“爹爹听娘说了镇北将军的事?”
他们一家人用膳时,膳厅不留人伺候,她便直接问了。
右相反问:“灿灿觉得临之丑?”
林晚宜咬唇,支吾道:“好像……也不到丑的程度。”
“丑”字说得极轻,几不可闻。
若只凭美丑识人,她与外面那些以貌取人的贵夫人有何区别。
宫里回府的路上她就后悔了,想同娘解释的,但娘情绪低沉,她没找着合适的时机。现下又听爹提,更是懊悔说话不经脑子,玉指纤纤,轻扯周夫人的衣袖,喃喃低语:“不丑的。”后用帕子掩面,遮住心虚的神色,“我都听爹娘的安排。”
周夫人犹疑。
林晚宜胡乱编了个缘由:“谁让他名字那般文雅,意远、临之,戏班子的人听了也扮作儒将模样,我一时不习惯,口快了嘛……娘别当真。”
还真是,戏台上的“镇北将军”文采武功皆出色,深得望京城中女子追捧。
周夫人刮她鼻子:“话都叫你说去了。”
右相思索后,道:“宫里匆匆一瞥算不得数。五日后皇上设宴,为镇北将军接风洗尘,到时再看。灿灿放心,爹娘不会勉强你做不愿意的事。”
右相坐在主位离得远,林晚宜倚在周夫人肩上轻蹭,顾盼生辉:“有爹娘在,我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