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后,右相沉着张脸,路过沈意远时重重咳了一声。
“右相。”
沈意远放慢脚步同他打招呼。
不料右相非但不理睬,一甩衣袖,步伐还更快了些。
看他蕴藏着怒气的背影,沈意远略一思索,忆起早朝时殿上不时飘来的不善目光。殿上不好深究,现在看来那眼神来处是右相无疑了。
前日登门拜访,虽然开始右相对他存了些不满,但后面慢慢消解了,临近离府前,甚至还透露了几句林晚宜的喜好。
再有,右相对那兵书起了兴趣,他昨日遣人快马去望京府中取了过来,天将暗的时候送到右相府上去了。
想他求娶右相之女,右相不舍,他也不指望右相如从前一般和颜悦色,但怎么都不该是今日这般态度。
难不成因为昨日事忙,抽不开身,临晚打扰又没有亲自送兵书上门,右相觉得他失了礼数。
沈意远的眸光有片刻的凝滞,旋即失笑摇头。
翠蛇啊翠蛇……
右相门风严谨,看来他往后做事要更周到了,晚上还是再往相府走一趟为好。
想起如今在羽林军任职的林晏昼,抛了手头的事情,特意去行宫入口处寻他,打算借他之口多了解一下相府各人的性子。
要是从前,沈意远主动去找他,林晏昼嘴都能咧到耳朵根上。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正心虚,不敢见他。
去巡逻了一圈,回来听到前头的人说王爷寻他,二话不说就捂住了肚子,紧接着屏了口气,憋得脸通红,弯腰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今早吃坏肚子了,刚刚一路憋着,现在好像……不……行……”
最后几个字跟挤出来似的,装得像模像样的。
周围的侍卫真信了他,一个个像是闻到了味道,捏着鼻子躲开:“赶紧去解决吧,王爷面前我们帮你说。”
风过林梢,引来一阵“沙沙”声,林晏昼姗姗来迟。
“王爷走啦,都怪我这馋嘴,贪吃坏了肚子。”
脚步轻松,眉眼飞扬,看不出一点儿懊恼和可惜的样子
昨日以为爹娘知道他在行宫里说漏嘴的事情,因为怕爹的冷脸,他早膳时都不敢出现,还是灿灿来寻他的时候,他才知原来爹将罪名安到了临之身上。
他是想解释的,可那时爹已经出发去了行宫,实在没胆子追上去,想着等到晚上再说。
怎知临之竟然来寻他,他没干过亏心事,现在心虚得不行,才想法子躲开。
“没事。”和他关系不错的侍卫拍拍他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王爷等着你呢,赶紧去吧。”
林晏昼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肩膀耷拉下来,苦着脸:“行,我去了。”
他一步步往前挪,慢吞吞磨蹭的样子,连旁边的侍卫都看不过眼了,用力推了他一把:“王爷等你半天了,没解决干净就夹紧了,等说完话随便你蹲多久。”
守山门的侍卫大多和林晏昼一样,家里长辈看不得他们闲着,求到皇上面前,领了这份临时的差事。都是身份不低的公子哥,平日里都认识,说话也不用顾及太多。
那边沈意远也听见了动静,抬眼望过来。
没法子,拖延不得了,林晏昼只能小跑过去
“子安。”
树叶稠密,风吹才能露出一点缝隙,明亮的光斑在沈意远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时隐时现。
神祗一般的存在这么亲切地喊自己的名字,还要给自己背黑锅,林晏昼过意不去,三两句话就把昨天的事情全给交代了。
原来是为这个,沈意远有些头疼。
他前脚应承右相,后脚皇上那儿就知道了还要赐婚。
以他和皇上的关系,右相错想到他身上实属寻常,怪不得早朝时那般恼他。
林晏昼絮絮叨叨还在说:“晚上回家我就同爹说清楚,到时挨罚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要在家里躺几日……”
一声哨响,惊乱林中飞鸟,一匹马奔驰而来,沈意远利落上马:“行宫里还有事,子安自便。”
马蹄声淹没了林晏昼最后的话:“记得来看看我……”
林晏昼提不起精神,萎靡不振地回去。
“怎么啦,难不成没夹住拉裤子里了?赶紧回去吧,这边我们帮你看着。”
想着晚上即将面对的惨况,他都没力气应付这些调笑,沉默地退到角落,天上的太阳下落一分,他的心就凉一分。
太阳落山,同守山门的侍卫都走了,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还没到家门口,他的小厮就跑出来迎接:“都等着公子用膳呢。”
“哦——”没精打采地答。
小厮以为他是累了,顺手帮他捶了两下肩,笑着说:“今日来了圣旨,为咱们姑娘赐了婚,镇北王人品贵重又英俊潇洒,大家伙儿都替姑娘高兴。”
圣旨来得这样快,爹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林晏昼脚步更慢了,垂头丧气的,恨不得膳厅离门口有十万八千里远。
“镇北王也来了,正在膳厅陪相爷说话。”
这下林晏昼来了精神。
临之来,肯定是为自己说情的,真是过命的兄弟!
想临之在战场与敌军对垒都能临危不惧,他不过被爹罚一顿,能算得了什么。
肩也不垮了,脸也不耷了,视死如归般地大吼一声:“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