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刚刚沈意远一出声她就吓着了,压根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当然不会好奇追问。
沈意远久等不到她回应,甚至耳边一直有的衣料和缎被窸窣摩挲声都停了,恐她一人窝在被中胡思乱想,继续道:“灿灿不是好奇为何二叔对我态度那般奇怪。”
再出声时,林晚宜已经习惯了他的音量,没被吓着,将他的话听全了。
她确实好奇。
即便他八岁就去了南栗,和二叔一家相处不多,感情不深厚,关系也不该僵到这份上。
先不说他们是至亲,就两个陌生人而言,一个是四品小官,一个是一品将军兼本朝第一位异姓王,不谈阿谀奉承,好言好语,恭敬行礼总是少不了的。
不过顺昌伯是长辈,这行礼免了便免了,可两人地位差距明明白白地摆着,顺昌伯竟这般清高,半点好处不想沾,一点儿好脸没给过沈意远。
这好在是顺昌伯官位不高,人前不常与沈意远碰面,不然按照他们相处的模样,不出两句话,就能让外人瞧出他们不和。
刚成亲敬茶时,二叔在她这个新妇面前,都不曾给他面子,关系得恶劣到何等程度。
沈意远只说二叔是不喜他,绝对不是对她有意见,旁的也没有多说。
至亲的叔侄,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时刚成亲,林晚宜有些拿不准能不能直接问清楚,满心好奇也憋住了,只在回相府时,悄悄问过周夫人她该如何应对或者该不该问清楚。
周夫人听闻也讶异,完全不知他们关系为何僵硬如斯,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照应林晚宜,让她莫要在沈意远或者沈老太君面前问太多,夫妇间也不是事事都要刨根问底,日后与顺昌伯一家相见的机会多着,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该知道时都会知道的,不必急于一时。
周夫人和右相恩爱和睦,一直是林晚宜的榜样,所以林晚宜对周夫人的话很是信任,没追问或者试探过顺昌伯的事情,还特别贴心地帮沈意远和顺昌伯岔开见面时机,能少见绝对不多见,最好是直接不见,实在要见也尽量安排缩短他们见面说话的时间。
这几个月来,效果不错,拢共跟顺昌伯才碰上了四五面,每次见面都不超过十句话。
林晚宜正回想着这几个月的事情,沈意远又出声:“武安侯,灿灿知吗?”
又是一个问题,他把人胃口吊起来,不好好解释,扯出旁人做什么,更何况是已经过世的人,林晚宜耐不住了,玉臂一横,轻纱幔帐搭在臂上后,她探头出去,柔顺青丝挂床沿。
“要说就直接说,再不说我要睡了。”掀帐才知,沈意远竟没躺下,一直坐在小榻边沿,狠话蓦地堵在嘴边,她咬唇轻哼,“哼,这么晚还不躺下,又冒什么坏主意呢?”
还不是拿定了她心软,笃定她见了会舍不得。
真坏。
“说完便睡。”
明月光辉皎皎,爬过窗棂,洒在窗下小榻上,在沈意远眉梢覆上一层温润玉色。
坐时可借清风窥她睡影,他本意是想等她入睡再躺下,却听她辗转难眠,猜是因为择床,这才出声伴她。
“那你快说啊。”大晚上睡不着,人难免浮躁,遑论林晚宜现在见他心情有些复杂,又是气又是喜,矛盾得很,都分不清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了。
“武安侯貌似潘安,博学多才,三十年前,武安侯所经之处,香囊手绢无数。”
香囊手绢都是女子私物,若见心仪之郎君,可掷香囊丢手绢予郎君,以诉情意。
武安侯过世近二十载,林晚宜那时还太小,记不得见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容貌究竟如何,但是武安侯的俊容在二十年后的今日,好常有人提起,是以她对武安侯名号并不陌生。
可武安侯再俊,也化作白骨了,大半夜提这个作甚,莫不是故意要吓她,想把她吓得不敢入睡,趁机上榻吧。
真是坏。
她这么聪慧机敏,一下就摸清他打的什么主意,才不给他这机会。
“说二叔呢,怎么绕到别的上面去了?”
沈意远转身望月,背对着林晚宜缓缓道:“二叔一直觉得我是武安侯之子。”
“什么?”
林晚宜声音拔高,一时间忘了呼气。
明明说着惊天秘密,他的声音却没什么波澜,甚至因为染上清冷月光,愈显冷静:“二叔与爹亲厚,当然不容非沈家血脉之子。”
“可、可……”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林晚宜许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支吾半天,只唤一声,“夫君——”
她声音有些颤,沈意远回身看她,唇角勾笑:“无事,我打小便知,早已习惯。”
他说习惯。
林晚宜只觉得心疼,半撑起身子,朝小榻处伸手,唤他:“夫君。”
沈意远了然,起身往床榻处去,坐在她身侧,揽着她披着发的肩。
“上一辈的事情,我自幼便知,撒谎骗你,骗所有人,是因为不想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