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得封异姓王怎么能算贬,皇上重视让其管理手下亲卫怎么能算贬,品阶和俸禄都升了怎么能算贬?
甭管哪朝哪代,就没一个武将离战场后有他这般待遇,当然不算贬。
但翱翔长空的鹰被望京城中种种规矩礼节束缚,又怎么能不算贬。
林晚宜早前问过他会不会再去北戎,何尝不是了解其中玄机,怕他挣脱了这层束缚往广袤无垠的边疆飞。
那时刚明白对他的情意,觉得有皇上宠信又不用去战场搏命,相比之下平安顺遂长厢厮守才更重要。
可日子久了,他对于她越来越重要,有些事虽然没有说明,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寥寥。
但那些模模糊糊的感受,从来没有如此刻一样清晰明了过。
他是难遇的将才啊,不在疆场驰骋,却整日被困于繁琐却无甚意义的文书中。
她重拿起勺子搅着碗里的花生酪,不时碰壁,“叮当”作响。
低头看碗里搅乱的波纹,她喃喃低语:“我是困住你的锁链吗,所以你不去北戎?”
“怎么会?北戎无战事,我当然不用去。”沈意远将凳子挪得更靠近她,揽住她低落的肩头,“你是牵挂,绝对不是锁链。”
“叮当”的碰碗声还在继续,林晚宜垂着头问:“当初不是回京述职吗,怎么留下不走的?”
沈意远抬手托在她脸侧,对上她闪躲的眼。
“一门出两将,分管两地兵权。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我能只身在北戎闯出名堂……”
立战功的消息传到望京,他平南将军之子的身份才被发现,那时崛起的势头已然压不住。
他这样说林晚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天子的信任与宠爱从来都不是没有条件的,北戎和南栗两地皆安稳,他爹不愿回京面对现实,自然得是他。
铁链是皇上锁上的,异姓王、羽林军,甥舅之情,甚至她——右相之女,都是皇上在望京城这座笼中撒下的吃食,让他甘心留下。
听了襄平公主的事情后,林晚宜本来就对皇上没什么期待了,现在更是觉得无上权势之下一切皆可抛。
既定的事情多说无益,靠在沈意远胸膛处听了会儿跳动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恢复精神,看向他的目光灼灼:“那更不能告假了,不回望京,玉华池里这般好的风景平日也没机会见着,我要趁这次好好看一遍。”
小事上还是不要消耗皇上偏爱为好,毕竟君恩难测,难保将来会如何。
沈意远轻笑,揉开她略紧绷的肩:“北戎回来时皇上就许过让我休息一段时日,眼下清闲,不碍事的。”
“清闲也不许告假,大家都在玉华池这边,我回了望京都找不着人说话了。”知道他是因为她前些天状态不对才告的假,将脸凑到他眼前,用额头轻轻撞他的鼻子,“我没事了,前几天是因为做了个噩梦才一直害怕,没发现我昨夜起就好了嘛,之后不用再寸步不离啦。”
“不要勉强。”
她的变化他能感觉到,但是她那几日实在太过低沉,沈意远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勉强。”抱住他的脖子,林晚宜亲了亲被她磨红的鼻子,“只不过真被娘说中了,被你宠坏了舍不得放你走。”
水润的唇瓣只轻轻碰一下就拉开了,沈意远追上去,气息稍乱时两人分开。
指腹带走唇上水泽,微哑的声线温和:“我早些回。”
心情一起一伏,林晚宜胃口倒变好了,吃完也不待消食就催着沈意远走。
看时辰,若午歇也该起了,沈意远送她去相府殿中才走。
玉华池就这么大,一点小事都藏不住,何况昨夜那么大阵仗,早朝时一路上都有人像左相贺喜,连皇上第一句话都是问他们两家打算何时结亲。
事情到这份上,顾星皓又病着,为免过了病气,一时半会儿不好觐见天颜。
谈不得什么矜持,左相借着机会求皇上指婚。
小皇子和梁美人接连的两件喜事,皇上心情好得很,更觉得是天家喜事促成良缘,如左相之愿下了指婚旨意。
皇上不是爱拉红线的,这么些年除了皇子和公主,也就指了沈意远和林晚宜这一桩婚事,左相此举算是为顾星皓和李清月博了份尊荣。
因着他们的事情,沈意远告假的事情没有传开。林晚宜想得没错,皇上非但一点没有追究沈意远,还高兴地透露了梁美人有孕一事。
毕竟和小皇子的满月撞上了,皇上打算将此事压几日再宣告朝臣,问沈意远觉得何时放出消息较为合适。
说到底这是皇上的家事,沈意远只说全凭皇上心意,旁的一概不提。
皇上跟他说这个也不是真想求个答案,只不过是想到沈意远成亲几月府中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带着些炫耀的意思。
沈意远只当听不出来,说完事情就要告退,走时皇上叫住他。
夏日明亮光线里,皇上眼尾的皱纹因笑而堆起,朗声嘱咐他:“临之啊,你也要抓紧啊。”
中年得子的喜悦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