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去玩学校,又转身去了一趟顾长通的工厂。
她气势汹汹的闯进去,一脸“别惹我,惹我我跟你拼命”的凶狠模样。
林诺一拍桌子,“我要见顾长通领导!我要问问他,他是怎么当领导的,是不是想把员工逼死!”
90年初,虽然已经市场化了,但是还是有很多国营工厂的。
顾长通所在的鞋厂就是国营。
国营就是国家的工厂,工人是国家的主人。
工人的事,不管是厂里的还是家里的,只要是工厂的工人,你就得管。
林诺一路闹到了办公室,顾长通领导李大成让人给林诺倒了杯茶,“林小姐,有什么事好好说嘛,顾长通是工厂的人,他家里有困难我们是知道的,要是有什么能帮的,厂里一定帮。”
林诺哼哼,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你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的模样,“我姐是顾长通他老婆,我姐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她现在死了,你们管不管?”
李大成也是个老成的领导,喜怒不形于色,林诺表现得十分无知,他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管啊,工厂的工人家里出事了,我们怎么不管?你姐姐这事,厂里也是知道的,还特意送了一笔丧葬金。”
林诺愣了一下,这点原身和林母都不知道啊。
林诺咳嗽了两声,把气势找回来,“我今天来不是说这事的。”
“没事,有什么困难跟厂里说,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人家说话这么有礼貌,这么体贴,你还好意思凶巴巴的为难别人吗?
其他人好不好意思,林诺不知道。
反正她是装不下去了,林诺就把来意说了。
顾长通在厂里工作,没时间回去给孩子做饭,孩子饿肚子受不了偷钱。
厂里要给顾长通调整工作时间,让他回家做饭。
他一个亲爹都不给孩子做饭,谁给孩子做饭?
李大成懂了,他好言好语的把林诺送走了。
等顾长通搞定完一切上班,立马被叫到了李大成办公室。
李大成:“那个,长通啊,家里有困难要说,不要一个人硬撑。”
顾长通:“?”
李大成:“经过工厂组织部和领导的考虑,我们决定以后中午你就不用待在工厂和大家一起吃饭了,午饭,我们会折算成工钱加到你的工资里,以后你回家给孩子做饭吧。以后呢,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扛,要和厂里说,咱们厂,不是资本家那种不讲人情的工厂。”
顾长通:“……”
谁想回家做饭啊。
他一个大男人做什么饭?
家里有丈母娘和小姨子,要做饭也用不着他啊。
甭管顾长通怎么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就是不回家做饭,厂里的食堂也没他的位置了。
林诺下午继续学习怎么做衣服。
等做完一条简单的修身连衣裙,林诺自信心爆棚,“996,我觉得我有做衣服的天赋,我绝对是这方面的天才。”
996:“……请你正视原身肌肉记忆带来的效果。”
“不,我不要正视,我就是天才。”
996:“……”这女人疯了。
黄昏时分,林诺到隔壁王阿姨那里点了份肥肠粉,加了一勺油辣子,香。
吃饱了,林诺将裁缝铺关门,回了林家。
明天的话,她就要开始试着上手做客人预定的衣服了。
都是些原身的熟客,工期拖太久,得罪客人就不好了。
林家,气氛格外的沉重。
林母丢了金戒指和钱,虽然当时局面混乱,孩子失而复得让她来不及细想太多,可这会儿回过味来了,怎么想怎么难受。
这金戒指可是当初结婚,老林攒了很久的钱才给她买的。
老林死后,她一个女人娘家也不管,无依无靠的带着两个女儿生活,日子那么苦,她把金戒指当了,这才撑过去。
等日子好过一点了,她立刻就拿钱又把这个金戒指给买了回来。
这个金戒指见证了她的婚姻,她的艰难,她人生的转折,见证了她无数起伏的日与夜。
她经常在深夜里拿出来细细抚摸,就像是与年轻时的自己一场亲近的对话。
对她而言,那枚金戒指是无比珍惜的东西。
林母因为伤心难受,晚上做饭也没了心情,只下了挂面。
顾长通因为以后中午不能在食堂吃饭,要回来做饭了,心情也不好,他本就是个不愿意和家里人说话的沉闷性格,心情不好,更不愿意开口说话了,家里的气氛无比沉默。
而三个孩子。
顾柳丽年龄最大,知道的事儿也最多。
她发育的早,长得高,比同龄的孩子都高一截,仗着这一点,在学校谁都不怕,谁都敢欺负。
今天她一去学校就被老师当众批评了,还让她写检讨。
她一个大姐大,这不是让她没面子吗?
而顾大磊和顾小山年龄小一点,但是越小的孩子表达情绪的方式就越直接。
羞羞羞,偷东西的小偷。
他们才不跟小偷玩呢。
顾大磊和顾小三被孤立了,然后还被老师单独叫出去狠狠批评了他们一顿,告诉他们偷东西不对,让他们写检讨,家长签字,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这大概是三个孩子从小熊到大第一次隐隐的觉得自己的做的事带来了不好的后果。
而以前,他们不管做了什么,都有人护着,顾长通和林母又都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没捅出去过,三个人每次打个哈哈事情就过去了,所以三个孩子从来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不就是爸妈骂一顿,打一顿,他们再撒个娇就过去了吗?
不过这才第一天,三个孩子虽然有发现这一次好像不一样,但是还没有察觉问题的严重性。
三个人正吃着饭,林诺回来了。
林诺看看白水青菜面,抿唇一笑,“不错。”
说完,转身要上楼,顾长通刚好吃完,放下碗筷追了过去。
顾长通皮肤黑,嘴唇厚,脸上有肉,人又不胖,单从外表看,确实是憨厚老实的模样。
顾长通说道:“小姨子,以后家里的事咱们在家里解决,你能不能别去工厂找领导?”
林诺斜靠着门框,双手交叉在胸前。
不说别的,单说这副姿态就会给人留下一个不好惹的形象。
她在刻意营造一种原身不好惹的形象。
林诺笑盈盈的看着他,目光中却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姐夫,你放心,领导那边已经答应我了,以后你要是再有什么为难,我帮你讨理去,总不能让三个孩子再挨饿吧?他们挨一次饿就偷钱,把咱妈的钱都给败光了,要是多饿几次,那不得shā • rén放火,把这个房子也给烧了。”
顾长通狠狠的皱着眉头,他粗归粗,但也听得出林诺语气里的不怀好意。
他解释道:“小姨子,丽丽他们没有那么坏。”
“我也没说他们现在就有这么坏啊。”林诺笑,“这不是长大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吗?”
例如,某些孩子故意推原身下楼,害原身流产,失去生育能力。
这跟shā • rén放火比,难道轻了?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
自古人之初性本善和人之初性本恶这两个学术派观点就一直争论不休,没个定论,然后又掺杂了人之初没有善恶之别的一派。
不过么,不管人之初,到底是善是恶。
林诺相信,以顾长通和林母这种不分善恶的教导方式,就算是百分百复制了孔圣人基因的小孩都得被带偏。
顾长通嘴笨,没林诺会说,只会不断强调,“他们不坏。”
“小偷坏吗?”
顾长通卡壳了。
“骗子坏吗?”
林诺笑眯眯的继续问:“你讨厌骗子和小偷吗?”
顾长通憋红了脸。
看,顾长通都没办法说出不讨厌骗子和小偷。
那原身讨厌顾长通养出来的三个骗子和小偷,很奇怪吗?
顾长通脑子转了半天,好像终于想出了一个反驳林诺的话,“他们还小,长大就会好。”
“地里的土豆都还要施肥修剪才能长好,你教他们了吗?有告诉他们,胆敢再犯,腿打折吗?哦,这次事情闹这么大,也就是象征性的打了几巴掌。之后呢?你有跟他们讲道理吗?跟他们说清楚事情的严重吗?”
“我……我……”顾长通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然后说道:“这些事,以前都是你姐在管。”
“所以,你就没责任了?所以我姐死了,你自己的亲生孩子你都不用费心的浇水施肥了?”
“我……我……”
顾长通又在那我了半天。
林诺懒得跟他车轱辘话的转,直接换了话题,“对了,姐夫,你住咱妈家也住了两个多月了吧?姐姐去了,你家房子烧了,你没钱,你家房子也暂时修不了,我和妈理解你,体谅你,这房租就不收了,伙食费你总得给吧?这两个月,我和妈两个人,你们一家四张嘴,你一个大男人,干的是体力活,饭量大,三个半大的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也有,这两个月,你们家四口人吃了我和妈两个人四个多月的口粮。姐夫,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让丈母娘和小姨子养你们家吧?”
林诺微微一笑,“姐夫应该拉不下这个脸吧?一个大男人,自己不养孩子,在丈母娘和小姨子上白吃白喝,传出去了,多丢人。”
90年代正是工资低,物价高的年代,一斤猪肉五块多,普通人工资一个月就两百出头一点,三百都算高工资了。
偏三个孩子顿顿都要吃肉。
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胃里就涝得很。
这谁家养得起?
前世,原身都是委屈自己养着顾长通一家,好不容易赚的钱买的肉,最后啊,自己一块没吃着,全喂了别人。
姐夫和小姨子说着是亲戚。
但说到底不还是两家人吗?
凭什么原身就得燃烧自己,照亮顾长通他们一家?
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
顾长通看着林诺,只觉得以前通情达理,温柔善良的小姨子突然变得牙尖嘴利,锱铢必较,陌生又自私。
顾长通低着头说:“厂子里最近效益不好,工资发的慢。”
“那我去厂里找领导说道说道。”
“不、不行。”
“怎么不行了?”
顾长通烦恼的抓着头发,去工厂要钱,丢人,太丢人。
何况,工厂又没有拖欠工资。
现在的小姨子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像个泼妇?
顾长通又说:“我还要省钱修房子。”
“在我家白吃白喝花我的钱,合着,你是想拿我的钱修你的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