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死死的抿着唇。
“母后……”
他嘴唇嗫嚅,最后还是没有叫出声。
他被剥夺王子的身份赶出皇宫后,母后只让人给了他够兰斯特一般家庭半年生活的钱。
那么一点点钱,他只能租得起一间门房子,只能和其他人一样。
不。
是和在多铎王国当俘虏时一样,只吃得起黑面包和一点点羊奶。
他有过一段时间门的消沉。
仿佛是赌气一般,赌母后会心软,让人资助他。
但是他失败了。
他看着钱袋里越来越少的钱,慌了。
以前当俘虏时,在牧场里守着唯一的那头母羊。
他们一家四口,靠着那头母羊和父亲隔三差五在贵族宴会中偷回来的东西过日子。
那时虽然贫穷,但是他并不慌。
因为他知道,母亲会找到食物的。
可是这一次,他只能无依无靠的活着。
只能自己去寻找食物,寻找工作。
他当过苦力,给贵族老爷们擦过鞋。
在造纸厂工作过。
每天那么辛苦的工作,换来的工资仅仅只够一天掺着麦麸的黑面包钱。
生活是那么苦那么累。
他几乎快绝望了。
每天都是重复的劳作。
他逐渐开始适应,逐渐开始变得麻木。
然后他贫瘠的生活,突然亮起了那一点点的光。
王后又发明了新的食物。
这一次可以做野菜饼,很好吃。
王后说来年可以种玉米。
王后推广了很多新的医术,他们终于不用一生病就等死了。
隔壁孕妇领到了每个月二十新币的补助金。
每天关于王后的传说。
王后又发布了什么政策。
王后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
这些新奇的东西仿佛成为了麻木生活里的一点点光,一点点乐趣。
让生活变得没有那么苦,那么累,那么难受了。
后来,一位商人发现了他。
发现他会说好几个其他国家的语言,开始带着他经商。
所谓经商就是把兰斯特独特的特产带到别的国家卖掉,再把别的国家的东西带回兰斯特。
这样一来一回赚差价。
于是,他开始跟着纳布卢斯在好几个国家之间门奔波。
在边境奔波。
以前的兰斯特,太过渺小,随时处在灭国的边缘。
与多铎王国的长期战争,更让兰斯特被迫对其他国家的步步紧逼忍让,避免卷入更多的战争。
这样就导致,兰斯特的国民在其他国家的人民看来是最低贱的人民。
所有人都可以扑上来咬一口。
纳布卢斯带着他做生意,十新币的利润,五新币都要用来打点那些敲诈勒索的中间门官员,然后路费饭费,他们又会被这些国家的百姓宰一顿。
辛辛苦苦冒着风险来往多个国家,赚的钱其实大部分都被敲诈走了,根本剩不下多少。
直到,天神教的神父们开始去往各个国家传教。
天神教好像变了。
以前的天神教告诉世人,如果你不信奉天神,不给天神纳贡,不捐赠物资就会受到惩罚。
而现在的天神教说,天神无处不在。
只要你作恶,不论你捐多少钱给天神,天神都不会降低对你的惩罚。
只要你行善,不论你信不信丰天神,天神都不会减少他对你的祝福。
天神就是天上的太阳,天上的月亮,永远不会因为世人的供奉而改变对世人死后的奖惩。
他们一边传教,一边行医,一边散发写满天神教新编教义的图书。
白皙轻薄的纸张上面印满了图文。
他们的医术是那么精湛,那些往往会死人的病一下就被治好了。
那些人开始相信天神教,开始推崇兰斯特的纸,兰斯特的药。
以前小众流行的王后发明的各种食物也开始大范围流行。
纳布卢斯也改变了自己行商的方式。
开始将王后所开的药坊制作的药,王后所开书局制作的白皙轻薄的纸张运到其他国家卖掉。
再将这些药坊书局需要的原材料从别的国家带回来。
这样的一来一回,比以前赚得多多了,而且因为天神教影响力的扩展,那些曾经随时随地敲诈兰斯特商人的当地百姓也开始对他们善良起来。
亨利就这样跟着纳布卢斯存下了一点点钱,开始学着自己经商。
就是因为生活如此艰难。
他疲于奔命,屡次死里逃生才赚到那么一点点钱才会更加愤怒,更加怨恨。
为什么他赚的钱要交纳那么多的税金?
为什么他的税金没有用于兰斯特反抗外敌,没有用于改善他们的生活,反而成了贵族们餐桌上的酒肉,成了老爷们身上华丽的衣服?
老爷们只知道贪婪敛财,只知道欺负老百姓。
只知道想尽办法捞更多的钱。
从来不管他们的死活。
连他的父亲。
曾经的父亲。
威廉国王。
他居然想要和多铎王国议和。
他知道兰斯特的百姓在多铎王国的压制下过得有多么凄惨吗?
被多铎王国侵占的赛尔斯城,今年大丰收。
秋季大丰收。
赛尔斯城的人民辛苦耕种一整年,今年大丰收。
他们本可以过一个丰厚年。
然而,丰收粮食的九成都被多铎王国征收走了。
不交就是死。
而这些粮食被征收走后,又成为了多铎王国攻打兰斯特的军粮。
然后,赛尔斯城的人民,严寒冬天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今年可是一个寒冬啊。
他们连烧火的木柴都买不起。
赛尔斯城不断有人死亡,不断有人因为私藏粮食被处死,不断有人饿死,有人冻死,有人起义。
他。
亨利。
和其他兰斯特的国民交上去的税是让国王对着强敌议和求饶的吗?
多铎王国明摆着要吞并他们所有的国土。
议和求饶有用吗?
只有真的经历过。
只有真的被掠夺剥削过。
亲眼经历过,看见过,承受过。
才会愤怒,才会仇恨,才会明白。
明白母亲为什么说,他们的一切都是兰斯特的国民给予的,就应当承担起对国民的责任。
他们是兰斯特国民奉养的贵族。
尊贵的不应该是他们的身份。
他如果是兰斯特的王子,他应该考虑是兰斯特国民更好的未来,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争权夺利。
亨利苦笑。
过去的他真的从没想过怎么治理兰斯特,怎么保护兰斯特的国民。
所考虑的只有,王位是属于他的,本来就该属于他的。
不论他做好做坏怎么做,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不。
王位应该是属于全体兰斯特国民的。
属于一个对兰斯特国民最好选择的人。
而这个人。
现在看来。
很明显,不是他。
也不是父亲。
“母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亨利默默的在心里说道。
神明大人。
请保佑母亲,她曾受过您的祝福。
请保佑兰斯特。
……
终于,车队来到了前线。
冬天是多铎王国进攻减缓的日子,也是兰斯特组织反攻的日子。
所以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在一个漫长的战争中间门休息期。
刚刚参加完一场酒宴就马不停蹄的赶路。
威廉好累。
他躺在马车上休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车队到了。
林诺指挥着人将东西一一搬了下来,一个一个的给威普多将军介绍。
粮食。
银钱。
衣服。
最关键的是——
林诺拿起一杆长1枪,“威普多将军,请允许我想你展示一下兰斯特最新的发明。”
林诺带着威普多将军来到了演练场,连开五枪。
枪枪正中靶心。
“威普多将军,这种枪的瞄准更加准确,子弹的速度也更快,每一发子弹之间门间门隔的时间门也更短,威力也更强。”
威普多将军震住了。
他颤抖着手接过长1枪,细细的抚摸着还略显粗糙的枪身,这玩意儿连续发she好几枪居然没卡壳?
“天啊,这是谁改进的,太了不起了。”他赞叹道。
莉娜骄傲的抬了抬胸脯,“当然是我们尊贵的王后。”
威普多将军看着林诺眼睛一亮,立刻跟林诺单膝跪下,“王后,请允许我向您致以最高的赞美,您是世界上最美的玫瑰。”
“威普多将军别急,还有呢。”
“还有什么?还有比这个更神奇的东西吗?”
“也没有多神奇,只是相对于笨重,更换炮弹缓慢的炮弹而言,有一种更为轻便的东西。”
“是什么?”
“迫击炮。”
威普多将军感觉自己被无数个巨大的惊喜砸晕了。
长1枪,迫击炮。
还有好多神奇的药。
有一种叫青霉素的,据王后说可以治疗大部分疾病。
还有一些什么金创药等等。
如果这些药真的如王后所说,那王后简直是这些受伤士兵的再生父母啊。
林诺将青霉素打进了受伤士兵的体内。
威普多将军叮嘱贴身副将好好照顾这名士兵。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位本来已经被放弃却因为注she青霉素,王后承诺会好起来的士兵,会以怎么样的方式好起来了。
许久后,威廉终于睡醒了。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
没有人打扰,没有人邀请。
多么的舒服。
威廉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身,然后就看到林诺和威普多将军并排而立,有说有笑。
威廉瞬间门不舒服了,“威普多将军。”
他叫了一声。
威普多将军威严高大的身躯转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威廉睡得太沉,印在脸上的红印子,顿时笑容就冷下来了。
大家在这里打仗。
国王在宫里享受。
现在送物资,还睡那么久。
真是心里一点没有他们这些前线的将士。
哪里像王后,一到战场立刻就开始指挥人手搬运物资,还为了演示长1枪,学了射击,又亲自研究药物,学习医学知识。
简直是太累太辛苦了。
威廉根本不知道威普多将军在想什么。
如果知道,他一定立刻跳起来把这一路的心酸像倒苦水一样倒出来,中间门还要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他眼里又累又辛苦的王后这一路上有多么的享受。
马车里铺的都是狐狸毛,每天吃得再好不过了。
而威普多将军就算再不满也不能当面指责国王陛下,于是两边就这么误会了。
威普多将军来到威廉面前,“陛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威廉问道:“你和王后在聊什么?”
“王后说起她制作一些吃食的事情,说运送过来的物资里有一批肉罐头,是她用她和书商合作赚来的钱制作的,虽然数量并不是十分多,但是可以保存很久,用来给士兵增加营养。”
“呵呵,她就会在一些吃的上面收买人心。”
“陛下!”
听到威廉的话,威普多将军顿时不满了,“王后千辛万苦赶来,又是研究武器,又是送药,还带来了五位天神教会治病救人的神父,五位神父一落地就投入了治疗当中。”
再看看你。
你干什么了?
就知道睡睡睡!
威廉直觉威普多将军不太高兴。
但是又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些什么。
明明刚刚和王后聊天的时候还很开心的啊。
难道……
威廉猛地一震。
难怪威普多将军喜欢上了王后?
兰斯特王国,qíng • fù文化甚行。
这种文化下,哪来的脸让女人守节,更没有追求处1女的这些思想。
所以,男人可以喜欢已婚的女人,已婚的女人自然也很开放。
所以罗瑟琳和玛丽才一直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是正当的,因为她们所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
但是!
露丝是王后啊。
哪有王后和将军搅和一起的。
不允许。
他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
威廉酸酸的说道:“威普多将军,你已经四十岁了,以后说话要和王后保持距离,不要靠那么近。”
威普多将军:“?”
什么鬼?
两人正说着话,传讯士兵开始往回发消息。
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
林诺的物资刚刚分发下去,士兵们还没有熟练,所以用的还是老式武器。
这一场战斗,兰斯特打得很艰难,但是多铎王国也没有讨到好处。
两边一直打到深夜,再也打不下去了,才各自收兵。
一批又一批受伤的士兵被抬了进来。
林诺指挥着五位神父先给受伤最严重的士兵缝合伤口。
有一个才十六岁的士兵哭着说自己不想死,不想没了那一条腿。
他这样的伤他见过无数人了。
一旦大腿被炸伤,就只能截肢,截肢后就会死。
根本救不了。
“谁说救不了?”
林诺戴上了口罩,“我说你不会死就不会死。”
“可、可是……”
“闭嘴,我大主教,神明告诉我,你不会死。”
“神明这么说?”
小士兵脸上还挂着泪,灰暗的眼睛却燃起了希望。
林诺一针麻药注射进小士兵体内,开始动手术。
苦寒的冬天。
温度跌到了零下二十多度。
屋内烧了五个火盆。
汗水浸湿了整个后背。
威普多将军焦急的等在外面。
不为别的。
只为小士兵说得没错。
这样的伤在以前都是截肢后死去的。
但是现在王后说,神明不会让他死。
他在等。
等兰斯特的希望。
只要小士兵没死,那就说明兰斯特永远不会死。
这对他们这些苦守战场,快要支撑不下去的人来说是最大的希望。
因为神明没有放弃他们。
他们也绝不能放弃。
许久后。
历时三个多小时的手术结束了。
第二天,小士兵醒了过来。
无数人围绕在他的身边,双手合十祈祷。
他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王后,王后,王后……”
士兵们高举着长1枪,不断呼喊着林诺的名字。
林诺无奈的一笑。
莉娜将权杖递给林诺。
林诺诧异的低头,瞥见权杖上面的几个字:荆棘玫瑰,兰斯特女皇。
奇怪。
这权杖可是罗瑟琳送给她的。
罗瑟琳疯了?:,,.